透過躁鬱症患者的親身經歷,認識躁鬱症不斷崩塌與重建的心理循環,躁期與鬱期忽高忽低的情緒起伏。

文|空白鍵

S:「你還記得之前大鬧婚宴而上新聞的『白吃姊』嗎?」

我:「哦,我記得,她不是罹患了躁鬱症嗎?」

S:「其實看完新聞後,我很難過,因為很明顯她生病了,那些讓人錯愕的舉動並不是她願意的,但網友的留言真的很怵目驚心:『能夠自由來去的精神病患非常危險,對於自己與旁人都是一種安全威脅!』、『所以放神經病出來亂跑要判什麼罪?有病就要看醫生啦!不要放棄治療好嗎?』、『可以不要再打可憐牌、悲情牌,來合法化她的所作所為好嗎?還是說她可以被教化?此人形同不定時炸彈!』。」 

S:「其實,我一直不奢求大家能同理或諒解躁鬱症患者,只求不再被無限上綱、妖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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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端天堂,一端地獄,當情緒翹翹板開始失衡

S 是我的學姊,知道她被憂鬱狂魔纏身數年,狀態時好時壞。

但最近卻一反往常,之前總是沉穩寡言、低調內斂的她,在課堂上竟會第一時間搶答老師的問題,或自告奮勇上台報告,而且每次都是滔滔不絕、長篇大論。之前也習慣在社群軟體潛水的她,近期也異常活躍地發佈動態,並提到很多她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包括之後要自行創業開公司,或是短短幾年內就要爬上高階主管等內容,即使在我們眼中很多是浮誇、不切實際的字眼。而且從她的打卡記錄,發現一向很宅、不愛交際的她,竟開始馬不停蹄的穿梭在各個活動之中,北中南都有她的蹤跡。

一開始身邊的人都單純認為,S 純粹是爬出了憂鬱幽谷,生命有了嶄新呈現,但愈到後來愈不對勁。

S 開始在臉書上大暴走,幾乎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對於反對她觀點,或是之前有愧於她的人,S 會情緒化的在動態上把那些人的「罪狀」一條條列出來攻擊、謾罵。而且,一向敦親睦鄰的她,在一次她租屋處的鄰居晚了點回家,製造了一點噪音時,她跑去猛敲別人的房門,並朝著對方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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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S,妳生病了,妳要回去複診看醫生。」但在得到一句:「我確定我很好,我沒事,謝謝妳的關心」後,收到的卻是臉書上的抨擊:「為什麼你們要一直找我碴?我好不容易痊癒了,你們卻看不慣嗎?」

後來,在 S 捅了更多的簍子,病況也開始轉換為鬱症時,S 才緩緩跟我說:「我看過醫生了,妳說的對,我的確罹患了躁鬱症。」

請你聽一聽,他們內心的躁鬱世界

因錯誤的資訊以及大眾對躁鬱症的誤解,讓病患除了身心俱疲外,更背負了許多莫需有的罪名,更在台灣新聞的粗糙報導、媒體大肆渲染下,常讓民眾把「持械兇殺案」、「隨機攻擊事件」跟「躁鬱症發作」掛勾,於是,「躁鬱症 = 神經病」、「躁鬱症很可怕,會有嚴重暴力行為」便成為一般人對躁鬱患者的污名化跟標籤。

簡單來說,躁鬱症是一種大腦失調症,發病過程會經歷情緒的亢奮期和抑鬱期,患者可能因情緒的波濤不安,導致關係破裂、工作跟學習狀況大受影響,甚至有自殺傾向。

躁鬱症能劃分為躁期跟鬱期。

以 S 的自白,在鬱期時,眼前世界一片黑白,除了恐慌跟焦慮外,看不見未來、摸不著希望,覺得自己活在這世上沒有任何價值跟意義。妳能想像,我把網路上所有自殺的死法都查過了嗎?還認真分析過每種死法的痛苦指數跟成功率,當時,我連走在路上,想的都是如何被車撞死、在高樓時想一躍而下、看到利器就想往手腕裡割⋯⋯。

但在躁症發作後,彷彿活著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件事了,會忘了鬱期的我有多慘,忘了我曾哭鬧著要自殺,忘了自己如何活得生不如死,拿刀子自殘時的一切種種,覺得人生就像在天堂漫步般如此美好、對未來一切充滿希望。

當時,我記得自己精力充沛,超級 HIGH,自信心爆滿,世間上沒有我做不到的事。而且,睡眠也減少很多,很常坐立不安,時常想做這個、想做那個。講話跟思緒速度變很快,容易從一個想法跳到另一個想法。最明顯的是,情緒起伏很大,脾氣變暴躁、易怒,很常跟別人起爭執。

我問,「當下有這些異常舉止時,妳有任何病識感嗎?」

S:「對我來說,鬱期較容易察覺到自己的異樣,但在躁期時,反而覺得自己很正常,也很有精力完成很多事,很享受當下那種飄飄然的感覺。」

S:「但總歸而言,躁鬱症就是一個世界不斷崩塌再重建、崩塌再重建的痛苦循環。妳坐過翹翹板吧?一般人都是小幅的擺盪,直到趨近於平衡,但對躁鬱患者來說,我們的世界是極端失衡的,不是倒向躁期的天堂,就是傾往鬱期的地獄,沒有所謂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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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異樣眼光,有時比病本身還嚴重          

在談話的尾聲,S悲憤地提到躁鬱症對她造成的困擾:之前認為「同理心」是人之常情,但在患病後,才知道這世界沒有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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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好友們,都因為我發病下的荒謬舉動,紛紛被我趕跑、嚇跑了,有的刪我好友,有的則是把我封鎖、斷絕聯絡。即使我現在情況已經穩定很多,但明顯感受的到朋友的刻意疏遠,可能以前的我太可怕了吧?

而且,雖然已經積極吃藥、也透過諮商控制病情了,但在職場工作的這幾年間,不定期的復發還是會嚴重影響到工作績效。妳知道,我已經被勸說留職停薪,或是被公司 Fire 幾次了嗎?

但罹患這種病是我想要的嗎?我不想!我不想把自己搞的跟魔鬼一樣駭人,我也撕不掉別人在我身上貼的「危險」標籤。有想過,假如痛苦指數是一樣的,若我當時罹患的是生理疾病,而非身心疾病,是不是會好一點?至少不會因病症被誤解而招感異樣眼光,至少有個「正當理由」可以讓我傾訴痛苦,而不是一再被認為是無病呻吟。

賴香吟:「我們總以為一個人會被擊潰絕對是碰上一次的大風大浪,殊不知,是無數次的小灘頭把人侵蝕沖刷的千瘡百孔而毫不自覺。」

以前,總覺得憂鬱症、躁鬱症這些詞離我很遠,從沒想過這種病竟會發生在我身上,或許我們都可能是潛伏性患者。但不管怎樣,事情就是發生了,與其逃避,不如勇敢面對自己心魔。

雖然 S 還在努力對抗病魔,但她也真情向病友們喊話:「不用害怕看醫生,也不要害怕吃藥,承認自己生病,積極接受治療,才有希望迎接翹翹版趨向平衡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