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感到安全,感到被重視,相信某一天有人會認真地告訴自己:「別害怕,當你需要的時候,我會永遠在這裡。」

讓家庭不再是痛覺的代名詞

每個人都曾經或正處於受難者的感受。當感到委屈、不被重要的人在乎、受到情感威脅與迫害,胸口就像是被十公斤的啞鈴壓著,又緊又悶,每一口氣都要用力吸入和吐出。

在一段感情中,受難者非常擔心對方離開,因此不安全感和不信任感是最常出現的詞彙,也是最強烈的感受。

這份感受大多不是來自於眼前的交往對象,一部分的人明確知道自己的家庭出了狀況,從小就有這樣的感受,但也有一部分的人無法了解為何有如此強烈的痛苦。

許多個案描述著極為類似的痛苦,這種痛苦像是浮萍一般,沒有根,飄在俗世的稀薄空氣中,自我的存在幾乎要被抹滅,只能以強烈的方式重新感受自己。而愛情關係通常是爆發的出口。

因為從小忍讓不說,直到進入最親密的關係裡頭,這份痛才被喊了出來。也因為長大到有勇氣喊痛的年紀,再不喊可能撐不下去,所以受難者極度需要伴侶的支持和鼓勵。

但這種情況往往走向極端,因為伴侶很少能夠真正滿足他,他的痛是一種藏在深層的發炎囊腫,伴侶的支持就像是蘆薈藥膏只能作用在表層,稍微暫緩。

當無法感受到足夠的愛,受難者會以一種「我就是這麼可憐,你們都要忍讓我」的態度,開始在情感上、財務上、人際上索求無度。

無法感受到被滿足,所以什麼都拿,甚至化作實際行動,例如在店裡偷點小東西、和朋友出去吃飯卻不帶錢包、總是指示伴侶做事,覺得是「這個世界欠他的」,可能會產生一點愧疚感,但很快又被這份痛苦給掩蓋,需要其他東西來緩解。

你會喜歡:「和對的人在一起,應該要有什麼樣的感覺?」好的親密關係的三種特質

這個傷口很早就開始痛了,明確的受傷時間點不太記得,又或者不願想起。諮商室中常出現這段對話:

「今天是為什麼會過來呢?」

「我也不知道。」

「有人推薦嗎?還是發生什麼事情困擾你?」

「我也不知道⋯⋯」

「如果請你形容得精確一點,你會怎麼說?」

「我覺得沒有家⋯⋯」個案掉下眼淚,逐漸潰堤:「我明明在家裡,可是感受不到家的感覺,只覺得像是以前在小學二年級等下課⋯⋯很想要回家。」

這個時代講到的「家」,是那個四面水泥牆壁的家,純粹是有人與你在同一個固定的空間。如同我多次在課堂中邀請學員自由畫出「家」時,許多人畫出來的只是公寓大廈的樣子。

這絕不是「家」的真正意涵。過去的「家」是一個社區、一個密集網絡,我們和每一個人都熟悉、互相關照、彼此在乎,但這個概念慢慢在消失,對「家」的感覺逐漸消逝殆盡,無法滿足對歸屬感的渴望。

也難怪個案會有如此感受:即使身處家中,仍舊哭著想家。受難者與父母的關係往往極端黏膩與疼痛。


圖片|Photo by DANNY G on Unsplash

也許從出生那刻就被劃傷,此後傷口不斷被侵蝕,也有更多的細菌使它潰爛,所以到了成年階段,大多形成一種與傷口互相破壞的循環──情緒不好的時候去責難這些疼痛的回憶,回憶也以兇狠的形式把自己抓牢。

受難者真正渴望的是,不要再有這麼多紛擾,得以平靜。

可是來到愛情中,一般的情感又無法滿足他,所以他最容易找到的人,就是能夠給予滿滿的愛、付出滿滿的關懷與在乎的拯救者。但這也使得這段感情成為痛苦的開始,因為兩人都處在不穩定的狀態下。

受難者被拯救的當下需要興奮感,拯救者也充滿了被需要的感受,兩人的愛情都建立在自己的匱乏上,所以一旦其中一方被滿足而不再索求無度(不論索求的是需要還是被需要),另一方便會認為對方不愛自己了,又把對方拉入極端索求的惡性關係中。

延伸閱讀:《雙層公寓》東京篇:我們都渴望被愛,又害怕著愛情的到來

也因為需要大量的關注,受難者不能沒有愛情。當疼痛感再次強烈發作,他會尋找每一段可能的關係,或發展多段關係來隨時補充需要的愛。

就像毒品一樣,對感情成癮,出現的戒斷感受即是被世界拋棄的孤單感。

於是,又透過關係中強烈的刺激來轉移注意力,總是處在激烈的爭吵或刺激的性愛當中,不論他喜不喜歡,但能感受到自己正處在一段愛情中,「知道」自己正在被愛。

然而這些爭吵或性行為是外在的,他的內在難以「感受到」被愛,所以無法緩解長期以來的疼痛。

我們需要回到源頭去看看情感創傷的發生點,也就是每個人「愛」的思考和行為模式中,與最初的照顧者產生連結的地方,我們稱作「家」的地方。

在這裡,我們被什麼樣的言教和身教對待,決定了我們將使用什麼樣的方式看待自己。

倘若照顧者無法從小和孩子建立起友善的連結,那麼,孩子長大後也會用相同的方式對待每個他所遇到的人,並不斷鞏固這個使自己與他人都不舒服的方式,卻仍不自知地重複著。

這也是成為受難者後會愈來愈苦的原因,因為他無法改善這個惡性循環。

每一次的哭喊,都是聲嘶力竭的跪叩,冀望當初被傷害的瘡疤能夠被撫癒,苛求陷入災難的自己有勇氣堅強,默禱身旁的人可以綻放輕柔的光。

在這個嚴厲且快速變遷的時代,我們不斷承載內心的苦難。我們需要有個地方坐臥,在寧靜的午後得以放鬆,在傍晚不必著急趕路。

這個令人嚮往的地方,也許就是一個能夠相互扶持與照顧的家。不一定是原本那個,可能是專屬於自己,也可能是與其他人共有。

它未必都是安詳和樂,但至少我們都曉得,就算今天吵完架,你還是願意幫我蓋被子,我也會替你做晚餐,彼此不會分開。

更重要的是,還能在夜半時分,說著不會向外人輕易透漏的祕密心事。

我們需要感到安全,感到被重視,相信某一天有人會認真地告訴自己:

「別害怕,當你需要的時候,我會永遠在這裡。」

同場加映:看起來無害,卻擅長操縱人心?你聽過「良性受害者信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