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中常常遇到卡住的狀況,窒礙難行,此時不妨聽聽潛意識,想告訴我們什麼。

最近一個月,我感到自己被困在別人的期待裡。我失去了愛自己的能力,無法控制地執著於自己的缺點,開始出現輕度憂鬱的症狀。

在痛苦與掙扎的時刻,偶然遇到了朋友 H,她聽到我的狀況,告訴我她最近正在學習催眠,我的狀況應該很適合做看看催眠。於是,我們就在暴雨滂沱的下午,躲在她那讓人感到溫馨舒適的房間裡,進行了我人生第一次的催眠體驗。

「如果能找一樣東西代表妳自己,妳覺得什麼能代表妳?」

催眠師 H 一開始先幫我釐清我的情況,接著讓我閉上眼睛,引導我進入深度放鬆。進入深度放鬆的我,一開始以為我已經睡著了,卻沒想到突然之間我又被 H 的聲音帶回理智。

儘管眼睛仍舊是閉著的,我卻發現我的面前因為 H 的引導而出現了畫面,畫面由黑白的逐漸變成彩色的。

我的理智讓我感到無比震驚,我不敢相信閉著眼睛的我,竟然看見了非常真實的畫面,我看見了無數的神奇寶貝朝向我飛衝而來,牠們都一臉嚴肅,而到了我面前則又消失不見。

「我想我應該是神奇寶貝訓練家。」

我知道這個答案很荒謬,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無數看似想要攻擊我的神奇寶貝,有了這樣的自我詮釋——面對種種危機挑戰,我是個超級菜鳥訓練家,必須要想辦法解決面前這些問題。

「如果妳是神奇寶貝訓練家,妳覺得妳歸屬於什麼呢?」H 接著我的敘述繼續引導。
「嗯⋯⋯我應該是屬於全世界的吧。」

其實 H 問的每一道問題都會讓我想好一下,但最終,都會有某種答案自然浮現,而我要做的,就是相信 H,把我想到的答案說出口。

接著在引導下,我又告訴 H,歸屬於全世界的我,其實很期待去未知的世界探索,我對於那些從未到達的地方充滿了好奇心。

在回答 H 的過程中,神奇寶貝們在我面前消失。我看見了全新的畫面,就像是電影《全面啟動》一般,我掉進了新的一層的夢境當中。

眼前的畫面變成一台計程車停在我面前,我看到了我自己即將要搭上車出發,身後是一名朋友送我離去,我手上還拉著一枚行李箱。

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哪裡,但是我感到開心且慎重,似乎對我來說,我正要出發去一趟很重要的旅行。

H 問我:「妳有哪些資源能夠幫助妳到達目的地呢?」我告訴 H,儘管最終我依舊要一個人上路,但出發前,我有願意陪伴我的朋友。我手上也不是空無一物,我有一個很重的行李箱。

H 讓我打開行李箱,我看到了一捆捆牛皮紙捲軸,H 又讓我挑出一卷打開,我突然又看見了下一層夢境,是這場催眠的關鍵轉捩點。

開始與潛意識互動找出現實的出口

我看見我突然身處在一個病房裡,病房內窗戶都緊閉,裡頭有一張病床,一個小女孩站在床邊,綁著兩個小馬尾的她看起來很可愛。

「妳覺得那個小女孩是誰呢?」
「我覺得是我自己。」
「她幾歲呢?」
「大概五六歲吧。」
「她在做些什麼呢?」
「她想跟我說話,但是她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圖片|Photo by Jr Korpa on Unsplash

我在描述小女孩無法發出聲音的時候,我其實是很痛苦的。看著小女孩掙扎著想要發出聲音,卻苦無辦法。

我的「自我」好像分裂成好幾塊,我的意識仍在現實世界裡,隨時要回應催眠師 H,又隨時要看著我眼前的「夢境」上演。

「夢境」中,一部分的「自我」是大人的形象,站在女孩的面前,充滿悲痛;一部分的「自我」是小孩的形象,站在病床邊,很天真單純地想要找出發出聲音的方法。看著「小希慈」的「大希慈」感到好深好深的疼惜。

「妳想像妳的意識離開妳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地離開了妳自己,飄進小女孩的身體。現在,妳在小女孩身體裡了。妳看到成人的自己了,妳想跟妳自己說什麼話呢?」H 引導我成為了那名小女孩。

進入小女孩身體後,我看著大人形體的自己,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那些在口中一直不斷渴望被聽見的句子。「我跟妳說,我過去這幾年去過了很多地方哦!我遇見了很多有趣的人,我真的很快樂。」

直至此時此刻,我的意識很清楚,真實的我,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一樣滴滴落下。強烈的悲傷湧出。我知道我在進行催眠(我甚至感受得到 H 拿了衛生紙給我),眼前我看見的女孩不是幻想,而是藏在我腦中的本我,在告訴我一些我忘記了的事。

我看著女孩嘰哩呱啦地分享著好多故事,我終於知道,小女孩之所以會失去聲音的原因了。

我感受到小女孩是真的很快樂。這些年的她,去過很多地方、遇過很多人,她知道她的人生是充實而幸福的。

但是,小女孩不敢說話,她怕自己的幸福不被世界接受,她怕別人會覺得她自以為是,怕別人覺得她在炫耀。可是,她只是很快樂,很想要分享這份快樂。但因為那些擔憂別人會覺得她在炫耀的恐懼,她怕得失去了她的聲音。

出生在中產家庭,從小家庭幸福圓滿,求學工作之路大抵順遂。這樣的背景,在我高中時就開始意識到自己是社會中極度幸運的人。而這樣的自覺,讓我長期活在深深的罪惡感中,總覺得自己欠這世界一個公平的交代。

於是,大學畢業後,幾乎是沒有猶豫地投入非營利工作。我總感覺自己好像被社會期待著,也被自己期待著——我應該過得辛苦一點,才對得起這世界那麼多沒得選的人。

然而七年下來,那份罪惡感所帶給我的責任感,壓得我的健康喘不過氣,最終我決定停下工作,好好照顧自己。卻在開始放緩生活步調後,又再次感到了罪惡感的呼喚。

於是,在近期幾場談及教育資源不平等的論壇與討論會議中,我開始害怕表達我的看法。明明做過上百次的演講,卻在去家扶基金會演講時,我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怕因為我有限的生命經驗,我會說錯些什麼話,又或者傷害到他人的自尊。

「妳聽到小女孩說的話了,現在妳可以讓意識回到妳自己身體裡,妳會想跟小女孩說些什麼話嗎?」

要回答 H 時,我猶豫了很久。我很害怕說出口,但是看著那名失去聲音而站在病房的自己,我決定勇敢一點。

我想跟小女孩說:謝謝妳一直維持著那樣能夠單純去感受快樂的能力。但是,過得幸福的妳,其實從來沒有想要傷害別人。妳的幸福沒有錯啊。

「⋯⋯妳的快樂並沒有錯,妳想跟別人分享妳的快樂沒有不好,也沒有不對。」
「小女孩現在的表情是什麼呢?」
「⋯⋯小女孩看起來很震驚。」
「她還想說什麼嗎?」
「她又說了很多很多她這幾年的精采故事。」
「妳想要抱抱她嗎?」催眠師問,我點點頭。

我走上前去,把女孩緊緊抱在懷裡。現實中的我儘管仍然閉著眼睛,我卻知道我一直沒有停下我的淚水。我用手臂擦去我自己的淚水,繼續聽著小女孩開始很快樂地說著她這些年的冒險經歷。

我在催眠的夢境中,幫小女孩把病房的窗戶打開,因為小女孩跟我說,她想讓窗戶打開、把光照進來,讓她可以遇見更多人,跟更多人分享她的快樂。

那一刻,我感到我成為了幫助自己重新擁有聲音的人。

延伸閱讀:實踐夢想以後,我開始學習面對盼望

與人生鑲嵌的潛意識

我一直都認為我小學時被全班排擠的經驗,對我影響很深,但是過去的我只是以為,10 歲的我是因為不夠會做人而被討厭。卻沒有想到,我的潛意識裡,或許隱約地擴張了我成長背景、生命經歷,與我被人討厭的關聯性。

我或許從那時候就開始覺得,表現自己過得很好,是一件讓人討厭的事。而被討厭,又是全世界最恐怖的事。為了避免被討厭,我開始害怕發言、害怕出頭。我害怕我過得好,會被別人排斥。

壓抑自己的行為,到我高中才因為老師的引導而有所緩解。當時因為老師的肯定,我開始比較能勇敢去爭取表現機會,進而逐漸實踐自己的潛能與熱情,發展出頗為順利的職涯。

當我大學畢業工作了幾年後,我有次遇到曾經在學生時期相當親密的好朋友,在聚餐之際悄悄告訴我:「其實這幾年看著妳工作很順利,狀態總顯得好像過得很好,我變得越來越不太敢跟妳聊天,覺得妳離我好像很遙遠。」

錯愕之際,我的潛意識裡或許有些東西又長了出來,但幾年累積下來的自我認同,並沒有讓我被那次的對話打擊到,我的日常依舊。

直到一個月前,我與一位認識多年的舊識吃飯,他在無意間與我提到:

「妳知道嗎?我曾經與一群朋友聊到,我們都覺得妳的生命經驗太淺薄,妳沒有走過基層、下過地獄,妳生命中對於那群最痛苦的人的理解永遠都隔了一層,妳的同理心真的不夠。」

舊識輕輕巧巧說出來的話,讓我在當天晚上無法控制地哭了足足兩小時,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我活在一連串的自我懷疑、質疑、失望、恐懼當中。

朋友們說,不要太在意別人的評價,我懂。
朋友們又說,要記得妳自己獨一無二的存在價值,我懂。
朋友們還說,妳就是妳自己,不要總追求滿足別人的期待,我也懂。

但是這些「我懂」,都沒有讓我停止眼淚。連續幾週,我幾乎每一兩天就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淚流滿面。我懂我該調整心態,但我不懂的是,我為什麼會有這麼深層的悲傷?

直到在催眠中,我親眼看著那名小女孩壓抑自己的痛苦,也親眼看見她是多麼單純地因為感到快樂而想要分享,我才意識到近期的自己失去了平衡。

因為舊識對我的評價,我又開始害怕我的幸福生活,會是我理解他人苦難的阻礙。

一直以來把助人工作當成志業的我,無法否定我原生家庭給我的幸福,我一直很不希望自己是從上而下地去做助人服務,但是舊識的回饋,讓我開始懷疑,我會不會一直以來其實都是這樣做著我的工作?

而這樣的自我懷疑,動搖了我好多年以來試著達成的平衡——好好地以自己的豐盛生命去承載他人的苦難。

遵循潛意識指引的人生出口

當我意識到我的痛苦,催眠師 H 又繼續引導著我前進。

「妳現在來到一個妳覺得很安全舒適的地方,有一名智者來到妳身邊了,妳看見他了嗎?」
「嗯。」
「妳想問他什麼嗎?」

我看著長得像甘道夫的智者問,你是誰,智者笑而不語。我接著問了他,你為什麼來到我身邊,智者依舊笑而不語。

連續問了幾個問題後,我開始轉而跟智者分享著我各式各樣的生命故事,智者始終微笑而安靜地聽著我說話,我開始感受到我與智者之間緊密建立起了連結。連結,也是我最在乎的幸福感來源。

我的理智看著我自己與智者分享的過程,我感受到了連結,也感受到了智者的快樂。

突然之間,我想起了我身邊重要的伴侶與好友,都是這樣跟我建立起關係的。他們聽著我說起我感到幸福的日常,於是他們也開始快樂。

「如果我因為害怕自己不能同理別人而不敢表達想法,那些能夠被我理解,又或者理解我的人,就不會跟我產生那些連結了。」儘管智者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卻如醍醐灌頂般,突然領會了人的極限。

我開始想承認自己的生命有極限、有私慾。儘管我的同理心有限,但我擁有能真誠分享的特質。

我關心這世界,在我有限的生命經驗裡,我做了我能做的、理解我能理解的,剩下我仍到不了的地方,是我生命的極限。

但儘管我的生命有極限,在極限內的我依舊可以用真誠的姿態,去溫暖世界中的一些人。我仍然可以用我喜歡的樣子,去探索這世界,與這世界建立起一些些讓人感到美好的連結。

在催眠的最後,我眼前看見的畫面是一座黑色的森林,黑色的樹木一棵棵飄散。我想,我擁有豐盛的生命不是錯誤,擁有豐盛的生命,才讓我能夠心無罣礙地分享自己生命的美好。

願我走過餘生,歸來時,仍是會想要單純分享美好給別人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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