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愛情,是建立在擁有健康心態的伴侶上。不用去索求就已經完整,才能和你愛得盡興。

橫跨十八年的經典愛情電影《Before》三部曲,我們共同歷經愛的破曉、日落與午夜。本系列將從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主角 Jesse 與 Celine 的故事,帶給世人愛情的反思。此篇將追溯維也納的一夜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讓那份愛意足以被存放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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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黎明破曉前》堪稱浪漫經典,Jesse 與 Celine 這十八年愛情故事全因那一夜而起。

在異地相遇那天,在一部歐陸列車上,輕輕地問彼此一聲「你要去哪」。在人流之間,無涯的時間,他注視著她,感覺心動,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就在這巨大的生命洪流剛剛好相遇。

戀情開端,總從談心開始。你托著紅潤的腮,用蠻不在乎的口吻,說著深深在意的事,像在測試眼前的她,是否能懂你啊,能否接受如其所是的你啊。比如說,他裝作毫不在意地說著曾見過祖母鬼魂,他邊說,邊猜著她是否會如父母般說我既傻又瘋,沒想到她卻溫柔地回:你能這樣認識死亡好幸運,我從來沒有過,而我對死亡有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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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對話進行整個晚上,沒有評價,無所猜疑,只是真心誠意分享,更在約定明天後永不見面下更彰顯它的光芒。誰也沒想到,這足以讓另個人願意為他跳車,足以在九年後讓另一個人願意為了她搞砸一生。

曾經他以為愛是全天下最自私的玩意兒,是兩個不知如何獨處的人用來消化寂寞的解方。做那麼多,不都是為了被愛嗎。那時,愛的存在是為了各自的匱乏,填補了兩人空白的時光。直到遇見了她,他意識到原來靈魂不是在你或我身上,而是在我們之間。此時,愛的珍貴在於證明了你與我曾經存於世上,片刻須臾,卻可堪稱一生一世。

有人說 Jesse 與 Celine 能源源不絕交流,是兩人都有充實的內在;也有人說,這是電影情節使然,不會發生在你我的日常;又有人說,這是多巴胺的伎倆,引發對彼此過度浪漫美好的想像。而我卻看見在他們之間,因滿足某些關係的條件,真實在各自眼前展開,兩個靈魂徹底地相遇。這份會心令人沈醉,我想說,這不只看電影才能體驗,也不是只能等待對的人出現,只要你願意,我們都能創造這份真心誠意的關係經驗。

你我都夢寐以求的關係:我與你真心實意地相遇

怦然心動的發生,就好像在繁華的世界,只有他懂你的特別,對他而言你多珍貴。你不再隱身於成千上萬的玫瑰花叢裡,是被他萬中選一的寶貝。愛情所帶來的心醉始於一種人性,不曉得你有沒有過這種經驗,害怕自己不夠特別、不曉得自己是誰。這可以追溯到人最深層的存在焦慮:怕自己被世界遺忘。

沙特(Sartre)曾提到,存在先於本質。人先存在,再去創造自我,沒有預先被設定該是什麼模樣。我們向死而生,一輩子孤獨地活在自身皮囊裡,事實是沒人全然懂你,你也無法完全懂別人,也是為什麼我們這麼需要親密,渴求被理解;孤獨的人,帶著生命本質的無意義,唯一擁有的只有自由,也終將要為自己是什麼模樣負起最大的責任[1]。每個人存於世上,在這世間努力建構自己,發展與周遭環境的關係,內心卻深切渴望能被他人認出自己的獨特,被別人深深記得。對於存於世上的人們,愛所帶來的魔力在於,因為愛,在茫茫人海,你的獨特被認出,感受重要,所有幻想、傷心、期待被傾聽著;因為愛,你不再拎著孤兒的身份,你是被人眷戀的美好;因為愛,宇宙充滿了新的意義,日後人生有他陪你一同負重前行;也因為愛,你不再如過往一般懼怕死亡,因為你知道,你這一生注定被另個人深深記住。

Jesse 與 Celine 在列車上相遇亦是如此,電影中的歐陸列車象徵著巨大生命洪流,每個旅客從不同地方上車、預計在不同地方下車,人孤獨地帶著行囊走這世界一遭,在列車上發生的人事物成了建構自己的素材。而他們深度的談心,點亮遺世的孤寂,於是愛走進心裡,給了生活新的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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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愛能消除了存在的幾種焦慮(existential anxiey),照見出彼此本質上的獨特,就好像由他來證明你這一生曾經存在,而在真誠且深刻的連結中,我們的真實才得以彰顯,滿足了人存在的慾望。但,你拿什麼來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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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不是完整你的,而是來豐富你」從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談愛的動力

很多人愛人,是想從伴侶身上試圖尋找完整,那是從需求啟動的愛。像是不斷渴望從伴侶身上要愛的人,是不愛自己,拿別人的愛來愛自己;想從伴侶身上要肯定的人,是無法給自己肯定。當你給不了自己,嘗試從伴侶身上要,一旦要不到,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兩個半人墜入情網,只會比先前更不完整,且在情緒上相互依賴,精力都花在對方身上,更沒能力與對方分離、發展自我,更不用說成長。

在一段健全的關係,雙方能接觸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樣,也能尊重彼此的完整性,試圖相互理解與靠近。他們結合的原因並非因各自不滿足的需要,而是雙方本身都在追求自身的完整,走進愛只是為了讓自己更豐富。在發現兩人差異時,儘管有衝突,但願意在情緒過後,去了解與尊重各自的自主,給予彼此空間去完成自我的成長,於是兩個人越愛反而越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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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斯洛(Maslow)的理論來解釋,當人底層需求未能被滿足,尋愛的動機會緣起於匱乏需求,從他人身上索討愛、肯定、安全感,在關係裡會常出現「我不重要、我不夠好」的聲音。因為無法接納自己,早已對自己築起高牆,在親密關係裡,更會因為匱乏而看不見對方,只是拼命地想從對方身上找證實自己價值的線索。在你眼中,他存在是因你需要,剩一份功能,失去了人性,也失去他本身的存在價值。

一段自我實現的愛是,你願意無所隱藏的呈現真實的自己,也願意去敬愛與尊重對方的真實,因為你能對自己有充足的信心,也對伴侶有十足的信任,這發生在真心相信自己是個自有價值的人。因接納自己,能忍受彼此的差異,於是兩人在關係中仍是自己,也願意受著對方影響,這關係如同 Martin Buber[2] 所說的我與汝(I-thou)的關係,互為主體性的兩人,不再有你,也不只有我,而是只有基本的「我與你」,因為我接納了你,你也接納了我,我們能保有自己,卻也深受著對方所影響,於是人能不斷的成長,更為豐富,這是一段成長型的關係。

匱乏的愛一加一仍等於一,自我實現的愛一加一卻大於二。若我們希望透過另個人來完整我們,就像是在阻擾另個人發展自身的存在一樣,沒有任何一個人希望自己的存在是為了另個人,就連討好、過度犧牲奉獻的人,老實說只是希望透過討好來獲取他自己想要的,例如討愛、要讚賞,將這份犧牲後的成品回頭來建構自己,到頭來那也會成為互相剝削的關係,阻礙了雙方個體性的發展。

匱乏的愛,制止了我或你的存在,於是我與你無法真正相遇。但成熟的愛,允許了我與你皆值得存在,於是我與你真正的相遇,豐富了我們。所以說愛,是拿來豐富你的,而非完整你,完整你的責任在你自己身上。

在整部電影中,Jesse 與 Celine 的故事的充滿「我與你」的對話,他們常回應彼此,原來你的經驗是如此,而我的經驗又是怎樣。沒有標籤與錯誤存於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應該有的結論。這讓我們體會到,原來兩個不同的人,擁有相異的價值觀與過往,是可以相愛的,從差異中更能豐富彼此對世界的看法。為什麼能做到這樣,可能是他們設定明天過後不再見面,這份有限,讓他們不用再害怕失去而偽裝,也不認為還有永遠而消耗時光,反而選擇盡可能袒露自己,活在當下,珍惜雙方。在了無評價的談心中,兩人的靈魂達成最真實的交會,而這有賴於自己與對方的選擇與意願。

當然,這對話只進行一夜,但這份親密是如此扎實,是一段成熟的愛情的美好雛形。這不只是浪漫愛情節作祟,而是他們選擇與彼此同在,兩個人的靈魂在那個晚上真正的存於世,且被另個人證明,這份難忘也造就後來的故事。而從 Jesse 與 Celine 關係故事,帶給我們什麼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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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都該建立一段成長型關係,關鍵在於真誠一致、無條件積極關注與同理

擁有哪些條件的關係最能促進人們成長?在 Jesse 與 Celine 的關係中,我看見了 Carl Rogers 在《On Becoming a Person》[3]提到一段成長的關係的三項條件:真誠一致、無條件積極關注與同理。

  1. 真誠:一個人能與他的感覺態度合而為一,沒有多餘的偽裝與逞強。問問自己,真的需要在愛裡佯裝堅強與完美嗎?我能一致地表達我所有感受與願望嗎?
  2. 無條件積極關注:能尊重每個人能擁有他自己,以及他有權利種種感覺,不因任何行為而改變他本質即是自有價值的。也問自己,你允許對方有權利與你不同嗎?而你也允許自己能與他人不同仍是有價值的嗎?
  3. 同理:一種期盼去了解的渴望,對他人能設身處地想,也每一刻的互動都深感好奇。你能在面對兩人間的差異與衝突時,不是急著先給出批判與評價,而是去相信,對方這麼想,一定有理由與故事,並願意開放自己,試著去傾聽與了解嗎?

說的容易,但在賞罰教育的成長環境下,為了生存,我們很早就內化家庭文化的規範,壓抑真我,用一堆「應該」來規定自己該長成什麼模樣,只為了被愛。當我們沒有被全然接納的經驗,當然難給出別人接納,於是人舉手投足都在給評價與被評價,人之間的差異變成競爭的材料,對與錯的標籤阻礙真實的交流。起先我們與真我疏離,長大後也逐漸與所愛的人疏離,這是多麼孤獨的經驗。

但過去已經過去,想要改變,總是可以從現在開始。因為過去無法決定你是誰,只有你可以決定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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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能回頭瞭解自己,關於任何的感受、傷痛、願望,並接納如其所是的自己,知道那些種種的經驗都是自己的,無論好與壞,自己仍是自有價值的人時,此時你才能真正的瞭解與尊重自己。在這份自我界限下,才有足夠的能力去了解對方的存在又是什麼模樣。也就是說,當你給出自己能成為自己的允許,你才能真正去接納對方,並允許對方能成為他自己,於是成長的關係才會發生。

每個人走這世界一遭,都是為了成為自己,而由你的愛來證實他曾來過這世上,又或是你的存在被他證明,又何嘗不是人生最美好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