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獄的路,都是由善意鋪成的。」躁鬱症患者的自我告白,當所有人都告訴自己要加油、要快點好起來,卻不知道自己的車早就拋錨了。

文|空白鍵


圖片|電影《一念無明》劇照

在電影《一念無明》中,當世東從精神病院返家,與久未謀面的父親黃大海一同蝸居在猶如鼠籠的劏房裡,黃大海將一把鐵錘藏在枕頭底下,只深怕患有躁鬱症的世東犯病傷害了他。當世東在好友婚禮上致詞時,台下的人交頭接耳地說著「媽的,從精神病院出來的」、「他神經病的,全公司無人不知」種種歧視跟異樣眼光瀰漫著整個會場。這些情節,不只在電影中上演,更多在你我的真實世界中發生。

以下是 N 的自述,為了讓讀者更能貼近他的心聲,在此便以第一人稱作為描述:

我是個不太聽話的躁鬱症患者。曾有幾年的重鬱症病史,但在病情漸入佳境後,就自以為已經痊癒了,可以自我控制了,便擅自停藥。但在反覆發作以及週期性愈來愈短時,才學乖回到醫生那定期服藥並長期觀察,最後確診為躁鬱症。 

不得不說,患了這病症挺棘手的,除了身心上要打一場艱難的仗之外,更要花很多的力氣去對抗外界的歧視目光。因為在大多數人的認知裡,很難將憂鬱症、躁鬱症等身心疾病與生理疾病劃上等號,而是認為「只是在無病呻吟找藉口罷了」、「想太多才會患這種病」等錯誤認知,這些話無疑在傷口上撒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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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患病以來,人生道路上便顛簸不堪。 

基本上在躁症發作時,自身是很難察覺的,因為那種感覺大多是快樂與亢奮的,會不願承認那是病。只記得我當時突然變得很有幹勁,情緒輕飄飄的,思緒運轉極快、坐立不安,並容易許下誇大不實的諾言。但躁症也不全然都是精力充沛的一面,它也有不好的一面,發生在我身上的具體例子是:因為自制力下降會做出像飆車等不顧後果的危險行為,或是暴躁易怒,除了用言語挑釁他人之外,也會在自己情緒失控時,猛烈地用雙手捶牆壁,直到腫破皮見血才善罷甘休。

走過了輕躁的天堂,接下來便是跌入重鬱的煉獄。

在離這很遠的地方 有一片海灘

孤獨的人他就在海上 撐著船帆

如果你看到他 回到海岸

就請你告訴他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莉莉安

這是宋冬野的《莉莉安》,低沉的歌嗓彷彿通往抑鬱的階梯,不斷下降。鬱期發作時,我會一邊抽著菸,一邊不停的單曲循環。你們可能很難想像,以前的我極度憎恨菸味,但在陷入憂鬱漩渦時,顫抖的手會抽著一根又一根數不清的菸,像嗎啡似地能短暫緩解痛楚與焦慮,這時候連菸都會是香的。

但當心靈承受不住如此大的痛楚時,會拿刀在手上狠狠割下一道又一道必須用針縫的淌血傷口,皮肉劇烈的痛苦提醒我還活著,以痛療痛。只不過這種方式的後遺症便是在大夏天時,仍得穿著長袖衣物,遮下自己在失控時的痕跡。

鬱期除了會讓想法陷入無止盡的絕望之外,整個人也會像爛泥似的軟爛過活,只能仰賴一顆顆的藥物來維繫僅有的理智。當時在諸多的不諒解下,紀錄了這段話:

「什麼時候,連痛的領域也充滿資格論,汙名化的標籤就像與生俱來的胎記,只能想盡辦法的掩飾或是勇敢大方地坦承,但身心疾病的坦白,至多都是酸言酸語,不理解的人居多,於是,一直以來都是『不能說的秘密』。靈魂跟肉體是分離的,思維近乎停滯,像泡在福馬林的死胎一樣,病態中唯一的期待是每個禮拜的回診。對於生活的天數都是以一天來計算,對於未來沒有想像,更沒有所謂的期待。」  

在最憤世嫉俗的時候,腦海裡跑出這句名言「通往地獄的路,都是由善意鋪成的。」大家都跟我說加油,可是我的車早就拋錨了。

躁鬱症就像情緒搭上了一台失控的雲霄飛車,在「躁」與「鬱」的狀態下不斷暴衝,不論是患者自身或是陪伴在周遭的他人,都容易因此而身心俱疲、遍體麟傷。

雖然上述寫了很多悲觀的論點,但我寧可相信躁鬱症並非絕症,而是得想方設法跟它和平共處,就像在翹翹板上找尋平衡一樣。像我的方法是,在休養期間讀了很多跟憂鬱症、躁鬱症相關的書籍與文獻,並記錄下自己時刻的情緒波動、睡眠品質,以便於跟醫生討論及調整藥物。除此之外,也終於肯放下自尊,跟少數身邊的人坦白並帶他們認識這些疾病,在我自己「不正常」而無法覺知時,至少有人會覺得你怪怪的,並督促你去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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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N 還在努力中,也一併祝福同在雲霄飛車的病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