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親密關係,會因為相似的傷痛,互相吸引,覺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另一個人可以這麼懂自己⋯⋯


圖片|作者提供

親愛的海苔熊:

我們是在網路上認識的,論及婚嫁,父母皆知,卻沒有走到現實。

剛開始受到他的人格魅力吸引追求他,他覺得,我喜歡他是不好的,當朋友比較好,然而在我一直表達心意,直到遭受拒絕後就漸漸拉開距離。本來都是我先起頭,我先找他,後來變成他偶爾來找我。

後來,他透露了:「我最近嘗試交往了一個對象。」我哭了出來,以為自己忍得住,手機螢幕上滿是淚水。

等到有一天他突然找我,問我:「你還喜歡我嗎?」我回答:「我喜歡你,不過我擔心我的經歷讓你不舒服。」我們交往了,但他說僅限於網路上,不可能到現實,我答應了,但我知道我的感情很沉重,一旦失控了,就會貪婪地渴望更多。

那時候有朋友問我,這樣到底算什麼戀愛?沒有照片、名字、對方的聲音,一切都不知道,還是相處了下來。

我有心理疾病對方是知道的,敏感、容易沮喪、猜忌、焦慮,我盡可能的不給對方帶來麻煩,但還是克制不住。我發現他也有一些相同的症狀,他說他曾經因為一場慘痛的初戀,生了「一些病」,和我有類似的症狀。

他大我 4 歲,是個有條理、冷靜、沉穩的人。他總是說「你跟同齡的人不一樣」、「你值得更好的⋯⋯」、「你還小,為什麼不找個更好的人?」

一次又一次的,我想靠近,想觸碰都被回絕,我們每次吵架中或吵架完都很理性,會告訴對方這次為什麼生氣,如果之後再出現怎麼解決。

有一天我們吵架了,到隔天都沒有好,我想了一整夜、檢討自己、抽離自己的角色,以其他角度找出需要共同修改的點,也找了比較親近的朋友詢問意見當作參考,結果隔天正當我開始說到一半:「這樣我們才能走到現實⋯⋯」他跟我說「不用了,我們不會(走到現實)。」

一瞬間我的世界彷彿聽到了碎裂的聲音,我開始潰堤,但我逼迫自己保持冷靜繼續詢問,才得知「他」其實是「她」。我說我不在意性別,她很驚訝,也逐漸開朗了起來,在一次一次嘗試下我們開始會打電話,更理解對方,更喜歡對方。

她說:「我不會離開,直到你不喜歡我為止。」

再後來,她跟我坦承,一直以來在她身邊的某個朋友,便是當初和我說的那個「嘗試交往的人」,兩人已經分手,但是對方仍對她有意思,但是她對他有愧疚感,所以想幫他找到一個交往對象,哪怕是曖昧對象也可以。雖然很難接受,但我也只能勉強接受。

交往當中,我發現她反而比較小孩子氣,有一次她故意激我吃醋,但我沒有吃醋反而是很淡定的和她說:「對方不會威脅到我,所以我沒有必要吃醋,最重要的是你不會跑。」她聽完反而變得非常失落:「我才是幼稚的那個人,應該要更成熟才對。」

但其實,有時候我也會因為思考過多不必要的事情(幾乎都是她的事)而焦躁難過,嘗試沉穩冷靜卻沒有辦法。

我記得,我們曾有過這樣的對話。

我:「我的朋友說,我很愛你。」

她:「如果你愛我,那你有辦法替我擋子彈嗎?在只能活一個人的狀況下。」

我:「呃,喜歡與愛的界線每個人應該是不同的吧。」

她:「我的話,因為曾經愛過一個人,所以我知道我只是喜歡你。為了他我可以連命都不要,我可以替他擋子彈。所以你的回答呢?」(在這之前我已經知道她甚至沒有很喜歡我,她親口說的。)

我:「我不知道。」

她:「看吧,你(也只是)喜歡我,因為如果愛的話,就會馬上回答『會』。」

還有過這樣的對話。

她:「我現在好想死,如果我要死,我要讓你沒辦法再愛上任何人,很惡毒吧?」

我:「我不會覺得你很惡毒,因為這是你的願望,你願意相信我才與我分享的。」

她常常跟那位前任談心,且說對方並無抱持任何想法,僅是朋友,但她的說辭從一開始的「其實我和他不適合所以分手」變成「我喜歡他但是我們不合適」。

在某一天晚上天我們探討著,為什麼我們不適合,這個話題。

她說:「要是我是個男生就好了,就不用經濟壓力這麼大。」、「要是你沒有病好了,我就不用小心翼翼,怕你想這想那的。」

我說:「我要是好好吃藥,好起來對你有幫助嗎?」她說有。於是後來有一陣子我從本來的拒絕上學和拒絕社交,變成了逼迫自己社交、談話,也開始正常上學。

她常常會說一些傷人的話,但她總會忘記:「朋友說我談了個空氣,要幫我介紹對象。」、「為什麼我們是遠距離戀愛?」、「你什麼時候才能不喜歡我?」

我回想起無數次我們只能隔著手機螢幕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圖片|Photo by Anthony Tran on Unsplash

你會喜歡:遠距離真的比較容易分手嗎?關係心理學:無論距離,理想愛情幻滅才是分手主因

隔天她提了分手,我哭著挽留她,她說她已經燃燒不起感情的熱度,在前一晚已經流光,她說,我要是當下回答她的不是「我們一定可以一起走下去的。」而是「你不要走!」她就會馬上回心轉意重新擁抱、接受我。

後來的幾天,我們的聯繫越來越冷淡,我提出了分手。在一個日常的午後,她很驚訝並且詢問原因。

我說:「我累了。」基於自己很疲於再繼續這樣的模式、當那個付出的人,以及她身邊有個更好的人,有一個年齡更相近的、在同一片陸地上的、並且是男性的人,一直陪伴在她身旁。

她疑惑我為什麼會累,一邊說出了她本來的打算,她本來也是同一天想分手。分手後我才發現,一直以來其實都是她心情好的時候,我們互動就會很有默契、聊天聊得很開心甚至能調情;但她心情一不好的時候就完全失去這些,我只能等她心情恢復,她卻又不允許我找她、或說話。

我都是聽著她的話進行動作,如果發生了 A,就用 B 方法解決。像是「你希望我怎麼做呢?」等等。都不知道如何去愛。她覺得這樣不行,她想要「她不說話我就能懂她的想法」、能馬上理解她現在的心情、原因。甚至,為此罵過我「為什麼這麼聽話?」

於是,我刪除了聯絡方式,清除了筆記,繼續生活,雖然習慣已經刻在腦海裡,常常把名字叫出口後才想起來,她人已經不在了,到現在也已經慢慢忘卻。從剛開始一聽到第一句歌詞就落淚、哭得停不下來,到現在能跟著唱出來、像開著小夜燈的晚上,喝了一杯涼涼的紅茶一樣。

我在遇到她以前一直很花心,換男女朋友總是很快,但是從來沒有到論及婚嫁,或者想告訴對方我的個人經歷的人。我應該要怎麼做呢?

by 新北市的抹茶甜甜圈(點播時間:2021/6/7 上午 6:40:15) 

親愛的新北市的抹茶甜甜圈:

謝謝你的來信,很可惜我看不懂日文,所以上網找了歌詞翻譯,才發現這首歌的歌詞是多麼地貼近你的心情,難怪你聽到第一句就落淚了。

「寂 [さび] しさは狂気 [きょうき] だ

sa bi shi sa wa kyo ki da

寂寞是個利器

人 [ひと] を傷 [きず] つけてしまう

hi to wo ki zu tsu ke te shi ma u

會使人受到傷害

それに気 [き] づけなくなる

so re ni ki du ke na ku na ru

我卻始終沒有察覺

愛 [いと] おしさは病気 [びょうき] だ

i to o shi sa wa byo u ki da

太過喜歡是會生病的」

在心理學裡面有一個很特殊的現象,在早期家庭關係受傷的兩個人,很可能在戀愛當中找到彼此。因為彼此都曾經受過傷,都知道那個傷口的痛苦有多麼的難以承受,所以會互相舔舐傷口。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會有一種「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人可以這麼懂我」的感覺,也因為這樣,彼此之間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我習慣把它稱作「傷口的吸引」,用來指稱因為過往的創傷而彼此吸引的兩個人。

或許,因為過去發生的事情,讓你逐漸了解到寂寞是一個多麼難承擔的東西;為了化解這種寂寞的感覺,你選擇找一個人陪伴你——就算這個人遠在天邊,就算這個人需要你用順從的方式才能夠擁有和他的連結,你也無怨無悔,因為比起孤單的感覺,有人陪伴實在是好太多太多了。

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特別到能夠和你深入的談心,也因為這樣你才進入了這段複雜的深淵;你明白兩個人都有一些狀況,你甚至很清楚兩人之間有很多共同的地方,例如她跟你一樣,對於關係都有不信任和猜疑,有好多的擔心和不安,都在心中有許多的情緒,但習慣用理性來面對假裝自己很好等等[1]

同場加映:致矛盾依附者:受傷不是你的錯,但如果有機會,要找到安放自己的位置

心理學 OK 繃:愛上自己的陰影

我經常說,我們會喜歡上和自己很像的人,這個「和自己好像好像」的部分,可能是陪伴我們度過過去許多難堪的時刻,很重要的一種技能(例如佯裝堅強以避免讓人失望,犧牲奉獻才不會被別人丟掉等等),但它同時也可能是自己很討厭的部分,這個部分我們把它稱之為陰影(Shadow)[2],是讓你又愛又恨,很想把它丟掉,但是又丟不掉的,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この日々 [ひび] は奇跡 [きせき] だ

ko no hi bi wa ki se ki da

這些日子宛如奇蹟一般

でも何 [なに] かが足 [た] りない

de mo na ni ka ga ta ri na i

但似乎還有些稍嫌不足

埋 [う] まらない空欄 [くうらん]

u ma ra na i ku u ra n

有著無法填補的空白

君 [きみ] は不思議 [ふしぎ] だ

ki mi wa fu shi gi da

你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就像歌詞所說,她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例如,她對於感情有很多的不信任,甚至需要用好多的方式來測試;她問你說你愛不愛她,願不願意幫她擋子彈,透過分手的方法來尋求你的在乎,希望你不要走等等。

在這個背後其實有一種很強的「自我厭惡」,由於不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所以才要透過好多種測試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值得。

你站在一個照顧她、並且不斷許諾她、順從她的角色,表面上是一個比較有能力的照顧者,但實際上藏在你的背後依然有同樣的不安:其實你也很討厭自己,很害怕這段關係會結束,所以,在她好多次提出很多無理的要求(包含和前任繼續聯絡),你都很努力地順著她。

在好多次你很想跟她好好討論溝通,但是她只想要睡覺來輾過這一切的時候,你也是壓抑心中的不安,自己處理自己的情緒。

這一點也回應到我前面所說的「傷口互相吸引」,兩個同樣是自我厭惡的人,看到了在人生的旅途上竟然有一個人和自己一樣好討厭自己,這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產生了吸引力。

然而就像你所說的,或許過往自己沒有被好好的愛過,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愛,這一路以來你走得好辛苦好委屈。

有時候我們會像這首歌的歌名所說的一樣,被某一個人吸引之後,就「不知解答便打上了圈」,只是感情走到了後來,才發現原來這條路這麼不容易。

其實我覺得,你做了非常正確的選擇。研究顯示,當一個人過往曾經被忽視或者是虐待,在感情裡面有很多的不安跟脆弱,可能會測試對方是否在乎(call attention),而這樣的行為會讓這段感情裡面的雙方都彼此受傷[3]


圖片|Photo by Vino Li on Unsplash

延伸閱讀:明知被傷害的很深,為什麼自己還是在關係裡討好對方?

不安的關係,往往是源自於傷口吸引,但隨著兩個人的感情越走越深,對彼此的期待也越來越多,這就是為什麼她希望「不要開口,你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其實你的敏感,有些時候可以做到這件事情,而且同樣的,他也做得到一部分,因為過去的經驗讓你們對於人際關係的互動有非常強的雷達,很能夠察顏觀色,然而這樣的一種經驗卻也讓彼此對於對方有很高的期待:「你應該要在我還沒有開口之前,就能夠敏銳地感覺到我真正想要、在乎的是什麼」。

這就是歌詞裡面的那句:當積木堆疊得越高,也越容易崩塌墜落(積[つ] み上 [あ] げれば高 [たか] くなる  だけれど脆 [もろ] くもになる)——當一個人曾經走到你內心最深的部分,你就會期待他每一次都能夠走到,而當他有自己的一些狀況而無力靠近的時候,你就會腳踏實地的,感到非常失望**

表面上看起來,是你對於「對方不再那麼體貼」的失望,實際上這個失望是來自於一種自我驗證(Self verification):我果然是不值得被愛的,果然沒有人真正能夠了解我[4]

那麼,現在的自己,可以做些什麼好呢?我的想法是,在結束這段關係之後,除了傷心和弔念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就是重新檢視和整理過去的這些感情,思考哪些是「對你有效」、讓你能夠「感覺到自己是值得被愛的方式」,又有哪些方式會讓你表面上獲得暫時的安穩,但是實際上卻陷入長期的憂鬱(例如過度順從你在乎的人)。

你可以想像把探照燈照在你自己的身上,從此以後,你不再只是去顧慮「這樣做對方會不會開心」,而是轉而「顧慮自己會不會委屈」。

要喜歡自己的陰影本來就很不容易。尤其是當這個陰影,和孤單、寂寞、愛與被愛的主題糾葛在一起的時候,更容易在過度的付出當中漸漸失去了自我。

所以你更要想像自己像是一隻燈籠魚,把這盞燈拿來照亮自己,就算因為這個照亮而看到到自己很醜陋,那也沒關係,因為唯有看見了眼前的路,才有機會讓感情從想像回到現實,才不會一次又一次的走向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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