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荷娜、黃善宇的《兩個女人住一起》記錄著兩名「好友」一起同居的故事,非關愛情、各自單身,卻又組成一個家。這樣的共居模式,提供給「成家」另一種可能。

同樣都是單身生活,「自炊」[1]與「獨身」的語氣卻截然不同。當然,每個人接受的語感差異有別,但假如「自炊」給人一種「臨時的、婚前或獨身生活前的時期、過渡期」的感覺,那麼「獨身」則有種「半永久的、整齊、自我節制、從容」之感,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自炊何時會變成獨身?這與毛巾的問題相似。家家戶戶必定都有印著 LOGO、顏色各自不同的毛巾。毛巾這種東西沒有保存期限,只要沒有磨到破洞,就會繼續用下去。

儘管經過長期的洗滌,毛巾會變薄變硬,觸感和吸收力都大打折扣,但那種變化是循序漸進的,每天使用的人並不容易發覺。打開浴室的置物櫃,看到大小和顏色都不同的毛巾到處亂塞,就覺得很凌亂。

就我自己而言,雖然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我每隔一年的一月一日就會更換所有毛巾。洗面巾十條,大浴巾兩條,顏色則統一為白色。我會在年末事先買好,等到一月一日,就把菜瓜布、沐浴球、牙刷、肥皂、廚房用抹布全部換掉,舊的就拿來打掃用或扔掉。

一次買十二條毛巾的費用比想像中便宜(也因此才會有那麼多印上 LOGO 後拿來贈送的紀念品),而且十二條顏色、尺寸統一的柔軟毛巾,會對生活造成莫大影響,使用時都會有一種呵護自己的感覺。

每次打開置物櫃時,視覺即替整齊的生活做了證明。「毛巾的保存期限到什麼時候?」聽到這個問題時,我會如此回答:「到你更換毛巾的那一刻為止。」

自炊與獨身的區分也與此類似。從什麼時期到什麼時期稱為「自炊」?從來沒有人定義這個問題。是從某一天,你把自己的生活改稱為「獨身」開始。在這之前的生活,就與擁有各式毛巾的時期相似。

整件事從無形中展開,既然開始了,就這麼延續下去。我認為,區分自炊與獨身的最大差異點,在於將現在的生活是視為「臨時的」還是「半永久的」。


圖片|Photo by Candice Picard on Unsplash

我準確知道自己的生活從自炊轉變為獨身的時機,就是擁有了美麗的書櫃開始。這個書櫃是我親愛的朋友兼木匠黃英珠在家具展的參展作品,使用了北美產的硬木,從頭到尾都是手工打造,塗抹上最頂級的環保油蠟,是非常龐大且高級的書櫃,光材料費就很可觀。

它怎麼會來到我身邊呢?這就要從我和黃英珠喝覆盆子酒喝到茫的時候說起。

「我要開始準備這次展覽了,但沒錢買材料耶。」

「是喔?(嗝)那⋯⋯幫我做一個書櫃,要填滿整個牆面,很——時髦的設計,我買下!」

整件事就變成了這樣,等於是我在精神恍惚的狀態下成了展覽的贊助者。剛好長期進行的專案報酬一口氣全入帳了,手上有一大筆錢的我,隔天就將全額匯給她。

在這之後,有段時間黃英珠都稱呼我為「麥地奇」[2]。這個書櫃製作困難,耗費了很久時間,最終價格足以和一輛車媲美,但我只付了材料費,等於支付了約一輛中古車的價格。

完工後,填滿我家一整面牆的書櫃相當時髦美麗。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六公分、體型嬌小的我朋友,親手打造了這個鈍重又時尚的家具。它已經超越了擺放書本的功能,彷彿有什麼非常了不起的東西進入了我家。

胡桃木與橡木的美麗色澤與紋路、厚重端莊的線條、光滑溫暖的質感、每一個打造出來的韻律感與平衡,重新排列了我對家的心態,有種「登大人」的感覺。此後,要放任何小物或家具,我會優先考慮它和書櫃是否相襯,變得極為慎重。

如今,我家中的家具與物品,不再是達到某個未來時間點的臨時用品。我並沒有特別找一天去準備「很正式的物品」,而是很正式的物品在糊里糊塗的狀態下進入我家後,生活才變得井然有序。製作精美的物品就是具有這麼強大的力量,我從自炊跨到獨身生活,就是從這個書櫃進駐我家開始。

美好的獨身生活,如今變成同居生活。我們決定把這個書櫃分成一半,放在客廳兩側變成矮櫃。把我們家的照片上傳到 Instagram 時,大家最先問的就是書櫃是哪個品牌。這時,我會帶著惋惜與驕傲參半的口吻如此回答:「這是我朋友製作的,世上只有一個,也買不到了。」

因為,黃英珠不再製作家具了。也許在這個國家就只能演變成如此吧,這個書櫃的設計被某個家具廠商偷走了。黃英珠偶然發現了這件事,也親自到那個地方抗議,但韓國的法律沒有因應的方法。剽竊設計、由工廠生產的家具,終究無法散發與我的家具相同的光芒(接受懲罰吧!!!)。

十年來製作家具,在各方面都已經心力交瘁的黃英珠,如今成了我們望遠洞社區的酒吧老闆(儘管這個國家的創業者也一樣令人心力交瘁),但我們打算在那間酒吧──望遠洞的「巴塞隆納」,開這本書的出版發表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