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事件的 B 面,探討犯案背後的原因,偷拍者:「沒有人一出世就是變態」,不斷譴責加害者,將會使得他們更難以投入社會,問題也難以被看見與解決。

文|Simon Liu

沒有人一出世就是變態,是什麼事情令我患上這個心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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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 Phillip,是一名 30 歲的辦公室文員。

我有偷拍的習慣,拍裙底不下數十次。每逢見到有美女走上扶手電梯,又或是穿上性感短裙路過,我就會趨步走近。後來膽子大了就走進女廁,偷拍女士們如廁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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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次發生在我上班的大廈內。當日我坐在辦工桌前,工作大半天卻苦無進展,腦海中突然閃出偷拍的念頭,沒有多想就衝進女廁。

這裡的廁所設於走廊外,由同層的數間公司共用。我走進其中一個廁格,把門關上,等待女士走進來。

不久後,聽到有人走進旁邊的廁格。我打手機伸過去,對方似乎是發現了不妥,卻沒有立即大叫,只是轉用另一廁格後離開。

未幾(沒有多久)廁所門再被微微打開,似乎有人探頭窺看。

「死火死火!(糟糕糟糕)」我心知不妥:「是否被人發現了?」

一位大廈保安上前敲門。我一個大男人,被揭發躲在女廁廁格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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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發現。當我在女廁被逮住的一刻,腦袋一片空白。保安問為何藏身在此,我也沒有解釋。之後警察到場,把我送到警署落口供。我死口不認偷拍,只是說工作到頭昏腦脹,就不小心走錯了廁所。

從警署保釋出來,看看手錶原來已到凌晨時分。之前匆匆被帶到警署,身上只得一個錢包,其他私人物品都遺留在辦公室,連回家的鑰匙都沒有。

走到家門前,門後就是我的同居女友。

我應該如何向女友解釋?她會接受到我的秘密嗎?

在家門口來回踱步了十分鐘,我才鼓起勇氣,伸手按下門鈴。進屋後我立即坦誠道歉,坦承我未能自控,經常按捺不住偷拍的慾望。

她聽到後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我很恐怖。反而是希望找到方法,幫助我去面對問題。事發時我們剛好在籌備結婚,她依然對我無比信任,完全沒有想過要取消婚禮。

數日後我亦向家人坦白。他們初時很錯愕,但在他們眼中,我看不見怒火,反而是見到了擔憂。

「回家食飯啦,今晚有好餸。」有一日,收到父親傳來的 WhatsApp 短訊。在這頓晚飯中,家父對偷拍一事隻字不提,但我感受到他對我的接納,而不是覺得我很羞家。

家人和女友,都是我最重視、最信任的人,我不想再欺騙他們。

雖然他們沒有怪責我,其實自己好羞愧,覺得對不起所有愛我的人。

30 歲的我,可以說是人生的高峰: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公司還打算讓我升職;和女朋友關係良好,準備結婚共諧連理;家人全部健健康康、無憂無慮。發生今次事件後,美滿的生活卻換來一地碎片。

偷拍事件後,我當然不可能繼續留在公司。有一日老闆與人事部約我出來見面,把文件統統簽妥,我從此失業。現在我只能做做兼職,收入只是以前的四分之一。籌備結婚開支極多,只能依靠積蓄及投資套現應付,供樓的錢就要由太太幫忙。

由事發至今已差不多有八個月,警方已初步提控,但一直未獲安排上庭,每個月都要到警署報到。我不知道案件要持續多久,這段時間不敢找全職工作,擔心一旦被判入獄,難以向新公司交代。

背負著這件事,我不能做長遠的計劃,不能認真找工作,亦不知道將來何去何從。這段時間,我好像失去了方向感。當別人都在自我增值的時候,我就停在原地,較別人慢了一年才能重新投入社會。

明知自己有做過壞事,我沒有想過要逃避責任,已向律師表明會認罪,並早有入獄的打算。我不會埋怨,因為事情的確發生了,受害人的確受了影響。

有一次警方要求授權他們檢查我的手機,以獲取當中的證據。當時律師都覺得不應該授權,認為被告不應該幫助警方調查自己,身邊的朋友都叫我聽律師意見。

坐在口供房內,我看著授權書足足數分鐘,最後卻決定簽名。

當時我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不想這件事繼續拖延。等了大半年,我只是想件事快點完,既然要負責任,都想快點知道刑罰是甚麼,好讓我能重新開始。

我有時覺得,偷拍是一種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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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知這樣做不對,但偏偏不知為何一定要做。只要下定決心去偷影,我就不會擔心被人發現或影響他人。一路衝,直至想辦法拍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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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不應該有這樣的情況。這是一種病,需要去醫治。

家人為我找了一位精神科醫生,他很有經驗,之前處理過不少同類個案。但他在診斷後告訴我,這些有風化、性侵問題的人士,大部分都不是有精神病,不能用藥物解決問題,而是需要接受心理輔導。他介紹了我去明愛朗天計劃 1,說這裡能為有性侵問題的人士提供輔導。

來到明愛接受單對單輔導,輔導員引導我說出問題。後來參加小組討論,與其他男士一同討論個案。他們事後都是很後悔的,都是不想這樣做卻又做了出來,事後對受害人亦感到抱歉。

在他們身上,我見到偷拍者的內心,其實都是不想影響到別人的。他們亦讓我認知到偷拍問題是如何影響著自己,問題不必成為構成自我的一部分。

發生偷拍問題時,我作為當事人當然要負責任。初時我覺得自己是變態的,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慢慢會發覺,自己其實不是這樣,是可以與問題距離愈來愈遠。將問題外化後,對於讓我對抗問題有很大的幫助。

如果你問我,為何會患上這種「病」,我也不知道確實的答案。的確,我對色情資訊很濃厚興趣,由很久以前已開始接觸。縱然我有此興趣,但沒有讓身邊的朋友知道,這些情況可能都是導致我有問題的原因。

在網上論壇,見到不少偷拍影片,近十年這些影片愈來愈常見,可能是因為科技發達,手機、鏡頭容易拍照。我不知道這會否導致大眾跟風,但的確可能令人覺得這件事很容易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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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都有找過風化案報導來看。

無論是新聞報導或是觀眾,大眾都集中將案件歸咎於犯案人。只針對寫犯案人做的壞事,結果就是令讀者不斷作出批判:衰、鹹濕、變態。但對於犯案人的心理問題和難處,又有沒有人願意關心?

這樣的報導手法,其實對事情沒有幫助,反而令我們更難以重新投入社會。

社會上有很多人,明知自己有這方面的問題,但不知道可以如何傾訴、求助。當問題爆發出來,外界就立即批評他的行為,卻不探討背後的矛盾與掙扎。如果傳媒願意探討犯案背後的原因,可能更為重要。

變態是從何而來?沒有人一出世就是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