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佩妮一路走來,用她那把拒絕討好別人世界的嗓音,像是多麽理直氣壯地訴說著,「如果你對得起自己,你自然能夠自由。」

「如果說這行業有幾個我一直默默觀察的音樂人,那佩妮應該是排名第一的。嚴格來講,我認為她沒有那麼那麼那麼紅,是一件好事。因為這行業是頭怪獸,把任何有天份的人榨乾,然後一腳踢開!我認為她是一個 Musician,一個 True Musician,不只是一個 Performer。」

李宗盛為她錄下長達 10 分鐘的 VCR,感謝這一個不被行業勾引,不急著被聽見的嗓音,我才回想起那已是 16 年。11 張重質不重量的作品,12 項金曲獎入圍,5 座金曲獎肯定,我們只有 1 個戴佩妮。

這些年,她走得很輕,沒有刻意想爭什麼,但求誠實表述自己;她走得不疾不徐,熬出一張張耐久的專輯,我們一聽就覺得很「戴佩妮」,她一直活在她的歌裡;她持續走,走進小巨蛋今年八月開唱,喚之為賊,我們都是賊,得跟時間要回什麼。

我見到戴佩妮,她的人跟音樂疊合,貼己自由,無法預期。她說,原諒我就是這樣很賊的女生,那些時光突然都被偷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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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是很自私的音樂人,我必須對得起自己

「1999 那年將要畢業之際,我做了一個決定,決定要帶著我的 guitar 到很遠的地方去。」

1999,戴佩妮在馬來西亞遇見陳子鴻老師與黃怡老師,陳子鴻送了一把吉他給她,她的創作世界突然打開,靈感被賦予溝通語言,思緒長成形狀,她款款行李單槍匹馬來台,成了喜歡音樂的第一個藝人。

生在文化交匯的馬來西亞,她與印度人比鄰,與馬來人擦肩而過,對面走過一個菲律賓人,觸目所及都是多元環境,也深刻影響了她的音樂創作。戴佩妮做音樂因此很賊,必須隨心所欲,拒絕單一典型。

「我覺得人生最好玩的就是,你不一定只有一個角色。我想得很開,我沒有一定要寫什麼樣的音樂,我甚至不一定要做音樂。」戴佩妮眨眨眼睛停了停,「我想我是很自私的音樂人,最重要的是,我玩音樂要開心,我要對得起自己。」

她堅持敘事與經驗創作,如果要寫,就必須寫真實切面,創作專輯都是戴佩妮的反覆探問,我的創作是否誠實表現了生活?「如果我只做聽眾習慣的東西,可能他們會快樂吧,可是我會很空虛,我會不快樂。我的每張專輯都是我,用1張專輯不夠,所以我寫了11張,現在仍然覺得不夠。」

戴佩妮笑了一下,她做音樂想得很少,但求快樂,因而寬闊。即將釋出的新專輯,戴佩妮紀錄 16 年走來,環境如何捏塑她,她又如何與環境對話。16 年,戴佩妮說自己收起了一些尖銳,拿進了一些寬容,「我回想走過的這一段,若有任何困難,我認真的覺得都是必經之路,是當時成就了現在的我。」

她從「我要的愛,會把我寵壞」唱到「我是一朵為愛,永遠不低頭的薔薇」;她唱愛情的猖狂,唱友情的迷途,唱生活的艱難,繞了一圈,她回到自己,更加寬闊起來。「我不再是那個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頭,自我埋怨,只想沈溺在自己世界的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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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的歌,聽見時間的影子,在她的歌裡,辨識出自己。

音樂必須更誠實!我不是機器,無法重複自己

戴佩妮的專輯出得很慢,她會宣布自己必須暫時休息,樂迷哭喪著臉,盼著下一張專輯儘早出世。

「對於創作與出片,我的想法改了。我不是不出專輯,而是我真的要很確定自己要說什麼。我無法十幾年重複講同樣的事情,聽的人會疲乏,我也會疲乏,那樣的音樂,沒有生命力。」她的叛逆生長在她的音樂裡,這些年,她越發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戴佩妮望著我笑,「我是很喜歡聊天的人,聊天跟寫歌都是,是因為有東西必須講,而不是重複講同樣的東西呀。」

所以有人問她,能不能再寫一首勢在必行?能不能再寫一遍從前的經典?她會搖搖頭拒絕,「對不起我無法再一次愛瘋了,也無法再一次街角的祝福,我不是機器,我無法重複自己,也不願意複印自己。」她挑起眉,說如果大家這麼喜歡,就聽以前的專輯,但她要往前走。

拒絕重複,或許就是戴佩妮音樂極端珍貴的地方,她盯緊自己,比任何樂評更嚴厲。她從全方位創作,到組了佛跳牆樂團,第二張專輯就拿下金曲最佳樂團;她成立個人音樂廠牌妮樂佛,當自己的老闆,她為自己賭,企求音樂更誠實表達自己,她說這幾年自己更加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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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問她,聽到李宗盛大哥的盛讚,她怎麼想?她說跟李宗盛大哥碰面,兩個人還真沒認真聊過音樂,看到十分鐘的錄影受寵若驚,原來他看到了自己這些年。

「不過第一名實在有點恐怖,我沒想過排名,也不知道標準在哪裡,你說有壓力嗎,當然有,但幸好我新專輯也做完了,所以可以鬆一口氣。」她很爽朗的笑起來,「我不是為了什麼頭銜做音樂,我想我就是太貪玩了,現在不好玩的事情,我還真不做。」

大概沒幾個人能夠只是因為在乎好玩,就把音樂玩得這麼淋漓盡致。

全然的自由,是放棄討好,對自己負責

「我出生在春天,我喜歡自由,喜歡奔跑,喜歡不受拘束。或許跟我從小感受到的無形壓力也有關,我爸爸是校長,很多人期待我也有個比較能夠交代的工作,我因而非常反抗。可是我爸從來沒管過我寫什麼,事實上,我覺得沒有人能阻止我要寫什麼。」

自由,是因為感受夠深素材夠多,能承擔起真實情感;自由,是放棄討好別人,選擇對自己負責。佩妮說,若聽我的音樂,你感受到自由,那我們得舉杯慶祝一下。

她在 2014 年的 1111 光棍節公布結婚喜帖,認了與老公西米露閃婚,她在婚宴上直率告白,「你有很多缺點,每個男生都有,可是你的優點跟你的好,只有你才有。」這樣一個叛逆的女生,愛的時候很柔軟,像她在〈光著我的腳丫子〉裡唱過,「我不煩,就算多了個牽絆,因為你給得很坦然,從不擔心,我要了怎麼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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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說婚後生活沒有太大差別,兩人交往兩週後就同居,對生活在一起早已熟悉,結婚後除了老公老婆的稱呼外,幾乎沒變。「我是我們家唯一一個結婚的小女兒,結婚那天我感覺像辦了一場演唱會,我們都累壞了。」

結婚是形式,愛更重要呢。新專輯她也並不寫婚後生活,她說自己的日子還豐富得很,別人越是覺得她一定寫婚後幸福的時候,她偏不寫,幸福早早寫過了,可以寫的還多著呢,叛逆在她的血脈,用柔軟的嗓音唱了出來。

大女子,大人物的小氣魄

這次大女子時代企劃,是女人迷與戴佩妮的首次交手。女人迷做策展人,為戴佩妮設計「女人的房間」,以演唱會的「賊」為概念,四個主要空間,偷走眼淚的賊、隱藏框架的賊、竊取自信的賊、匿奪幸運的賊,聽她的歌,當時間的賊,尋覓自己。

戴佩妮一口答應合作,談起大女子,想法很有意思。「既然叫大女子而不是大女人,應該是有做大人物的小氣魄吧。大女子聽來強勢,但我相信成就她的是很多小氣魄,集合所有小氣魄,會成為很多讓人舒服的大氣魄。」大與小不再是相對的概念,「我們可以有大人物的小氣魄,也可以有小人物的大氣魄,你飛黃騰達,也能夠捲起衣袖,把更多身份論的東西輕輕放下。」

她反覆在腦海中的資料庫搜尋,為大女子選了〈sing it out〉這首歌,她輕輕地唱起來,sing it out, Sing it out if you love me, 愛與傷大聲地唱出來,有人依然聽著。大女子不是不怕受傷,不是不害怕,而是知道眼淚裡頭能夠長出勇氣。

戴佩妮誠摯地對大女子告白,「人生沒有什麼大好大壞的,不管你是大女子還是小女子,都希望我們像水,順著時間流,自在前進,不需要有太多情緒,因為所有的情緒都是通的,你要做的僅是真實地表達自己。即便有一天,你已經不再是大女子了,那也不要忘記,小女子也不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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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能接受最好與最壞,你會變得特別勇敢

「戴佩妮 Penny Tai。材質:無法解析的超複合媒材。Size:尺寸不定。出品年份:1999。」戴佩妮的臉書介紹上這樣寫著,我問起來,她調皮搖搖手,「啊,那應該是宣傳寫的,我都不知道勒。」

而她也突然感性起來,「可是蠻像我的,可能是我生長的環境,我對任何事情都很能接受。對於音樂,我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企圖心,我可以隨時回到巴士站,一把吉他唱給大家聽。音樂是老天爺給我的大禮,我不曉得這禮物可以用多久,可以寫我就寫,到死我也還寫,而即便有一天,我創作不了,我也可以接受。」

「我很容易知足,我沒期待過音樂給我這麼多,而它現在給我的太多太多了,我之所以來台灣,是因為音樂,之所以有人開始認識我,也是因為音樂。」

她想了一想,最後慢慢地說,「你知道嗎?當你能接受最好與最壞的打算,你會變得特別勇敢。」

戴佩妮是這樣的女生,會在訪問中途嚷嚷實在餓啦;談起音樂創作她自有主張,堅持對自己誠實;她述說生活,期待自己活得像水,任由情緒來去;採訪後她很專注的看著我說,嘿你知道嗎,你的耳朵長得很特別;她最後說,希望大女子早日進入 Google 百科,女人迷可以自此有自己的代號。

寫專訪時,我反覆聽戴佩妮的歌,從 1999 聽到 2016,因為她是戴佩妮,我們無需原諒她是這樣的女生,更無需原諒自己是這樣的女生。我們是自己,拒絕滿足別人的期望,我們終於能活得足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