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 #MeToo 運動的現在進行式

「之前明明看起來很精明的樣子,現在倒像是個困惑的孩子一樣,真可愛。」這是我被山口的發眼嚇得全身脫力倒坐在地時,他對我說的話。我要求他把貼身衣物還給我,結果他要我把內褲送給他當紀念。——《黑箱:性暴力受害者的真實告白》

15 年,伊藤對山口提出刑事訴訟,當時日本幾無媒體聞問報導;17 年 5 月,伊藤詩織具名露臉指控山口敬之對她性侵,17 年底,曾揭露哈維·韋恩斯坦犯行的紐約時報大篇幅報導,談伊藤詩織如何打破日本對性侵議題的沈默,She Broke Japan's Silence On Rape。

打破沉默之後呢?為了追討正義,伊藤難以繼續在日本新聞界工作,在自己生長的故鄉,感受到巨大的不信任,日本主流媒體對她咎責,懷疑她居心叵測,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經常想,#MeToo 運動該當是複數的、異質的、跨海的,伊藤詩織在媒體前的再現,卻經常是獨自一人。

初見伊藤詩織,在 18 年的亞太性別暴力防治高峰論壇現場,女人迷受邀分享,她亦同台,我見她一頭短髮,聲音朗朗,說著自己的故事。我們約了專訪,促膝長談,兩個小時,幾度想哭,看過報導,知道這條路肯定辛苦,真不知道這麼艱難。那次對話我印象很深刻,作為一個性別暴力的倖存者,在日本要面對的是從 1907 年就未曾修改的法律;現身指控的巨大代價是對一個人全盤的否定;即便出面指控,她亦要思考自己的說服策略,更要擔心,大家會不會接受我的故事是真的。

「時常有人問我,你復原了嗎?我總是笑著回答,不,我每一天都在嘗試著努力生存下來。」伊藤詩織這樣告訴我們。

專訪當時,伊藤詩織問起台灣環境,我提到女人迷在 2014 年推動正視性侵留言板服務,就是察覺性侵倖存者說出口有其艱難,於是搭建線上空間,倖存者書寫自己的經驗,面向傷口,療癒過往創傷,留下超過 500 篇讓人心碎的留言。我們引入基金會的專業支援系統,協助其踏上復原之路。伊藤靜靜點點頭,說這服務應該要日文化的,好需要。

我們也討論,不是亞洲沒有 #MeToo 運動,而是這些性別經驗,常被噤聲,真要被聽見,要花好多力氣,耗時年歲,可能自己也傷痕累累。

「請以活下來為優先考量,你能夠以你的方式生存下來。第一件事情是,你必須相信你的真實,你必須相信你自己。」伊藤詩織說。

於是當這本《黑箱》的繁體中文版送到我手中時,我惦了惦書的重量,想著這實則是超過 4 年以上的長年抗爭,心頭激動。起初是一人獨自踏上的,慢慢走著,開始有人同行,接著原來真有比想像中更大的一群人,都歷經近似處境。閱讀字裡行間細節,同感強烈的情緒波動,有憤怒,有難受,而有更多的,也是女人迷必須持續推動改變的念頭——面向性別惡況,我們能選擇說出真實,建構更友善的性別環境。

一個值得對亞洲更有信心的數字——2016 年,女人迷首度推動 #CodeforGender,這是亞洲最大型以性別為主題核心的駭客松,當年度,我們吸引全臺逾 14 縣市,累積超過 500 人報名參加,年齡橫跨 17~45 歲,男女比為 1:1。這樣的經驗,讓我們相信,改變正在捲動,而我們能選擇,挽起袖子,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或許,我們未曾察覺,其實我們已經正在亞洲 #MeToo 運動的現在進行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