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來聽聽王迪詩怎麼寫這個故事,曾經兩個無法互相理解的生命,因為一個故事於是連在了一起...

莉莉與我雖有著親密的血緣,我倆卻活在不同的世界。莉莉是普林斯頓大學主修 Computer Science 的一級榮譽生,竟然屈在夏威夷這種鄉下地方,在一間蚊型公司當電腦技術員!當我在夏威夷碰見這個堂姊,就一把揪住她的手臂質問道:「你好端端一個人,怎麼來這裡等死?」

莉莉默默遞給我一張照片。我一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那是莉莉與一位名人的合照。Damn it,他們在戀愛!

莉莉是很容易相信人的。只要她喜歡你,就會毫無保留地信任你,這跟一個人讀過多少書完全沒有關係。所以,祈福黨、補藥黨和跌錢黨永遠都有市場。我們家裡教出這樣一個孩子,也算失敗。

「對他,我從沒提出過任何要求。沒要求他跟太太離婚,沒要求他多陪伴我。我只毫無保留地愛他。」莉莉說,一邊低頭盯著那木無表情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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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愛你嗎?」我問完都覺得自己很笨。

莉莉聽了憎笑,凝視我道:「告訴你一件事,我患過淋巴癌。」我不太肯定自己是否在看一部電影,而且是最老土的韓劇,唯有繼續張口結舌的聽下去。

「他知道的時候,心裡痛苦得臉都扭曲起來,然後緊緊抱著我,緊得讓我以為他真心愛我。」

在那「深情擁抱」之後不足廿四小時,男人的妻子發現了。他跑得比劉翔還要快,一夜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同時也把莉莉推到一個深淵。那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海嘯──昨天,男人還因她的病而心痛得臉容扭曲,今天卻完全不管她的死活。親密與拋棄,深情與冷酷,原來可在瞬間轉換。

「你知道嗎?那感覺,就像一顆心被掏空了似的。我天天望著病房的天花板發呆,覺得死掉了也很好。我對他別無所求,可是,我以為我在病床上掙扎著的時候,他至少會說一聲,唏,振作呀,要活下去呀....即使他從沒愛我,我還是多麼的渴望他能把我看成一個人。」莉莉倚在窗前看天邊的落霞。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她的側面這麼好看。

「你未免太高估自己。」我說。「你死掉了,對他沒有好,也沒有不好。你對他毫無價值。」我知這話殘酷,但我還是要說。殘酷就是現實。說完,我陪莉莉一起憎笑。昨天抱得那麼緊,今天命是那麼賤。就算絕症,也不過是一場鬧劇的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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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為當上第三者而自責。「笨蛋,你怎知自己是第三者?而不是第六七八者?」我忍不住問。男人把離開莉莉的行動,解釋為好丈夫的所為,理直氣壯得令人作嘔。要不是給老婆發現了,他當然會繼續雀躍地享受莉莉的愛。

他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慾而與莉莉開始,在她身上理所當然地獲取浪漫,卻沒有半點承擔。

「莉莉,你應該知道,他從頭到尾只愛一個人。」

「你是說他太太?」

「不。是他自己。他愛太太的話,就不會跟你開始。人到了某個年紀,就會有很多計算,尤其是他那種名人。從經濟學來說,就是 opportunity cost。他跟你一起,代價是婚姻失敗,那對他的名譽地位都有極大打擊。當初他跟你開始,是經濟學的 maximization──to maximize his pleasure。」莉莉看得武俠片太少,不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不知道光芒下面可以醜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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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傻瓜獨自一人逃到無親無故的夏威夷,默默承受一切痛苦,家裡竟沒有一人知道她的病。莉莉表面柔弱,實際卻是個十分倔強的女子。但我尊重她所選擇的生活方式。

「有時我也會想起他。這四年來,不知他過得怎樣。」

心安理得。」我說。章詒和在《伶人往事》裡寫過一段歷史:當年一個女校長被自己的女學生批鬥,最終被活活打死。章詒和問,當年的女學生今天活得怎樣?她相信她們都活得很好,而且「心安理得」。

我一直忘不了這刺針般的四個字。她說得很對,即使殺了人也還可以活得心安理得。有些人雖沒有用暴力去奪取他人性命,但所說的話,所做的事,也足以使另一個人回不了頭。而這些人又何尚不是心安理得?

「Daisy,我想哭,卻哭不出來。」莉莉看著我說,一張美麗而空洞的臉比她一顆心還要蒼白。

我搧了她一記耳光,我覺得我已盡了作為親戚的一切義務。她口目瞪呆的望著我,眼裡昇起了一股憤怒,隨即又換成一陣悲哀。然後,莉莉流下了四年來的第一滴淚。

「原來,我還會痛。」莉莉說,臉上泛起一抹輕煙般的幽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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