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者的難堪》走出復仇爽劇以外的路,突破傳統正邪對抗。而你,又是否思考過正義與善惡的意義?

近年來探討「私刑正義」的韓劇頗多,通常這類型的劇集都會被冠上「復仇爽劇」的稱號,如《模範計程車》或《黑暗榮耀》。這些影集的共通之處在於角色善惡分明,被害人要夠慘,加害人要夠壞。

如此一來,就算動用「私刑」遊走在法律邊緣,也成了一種實踐正義的「必要之惡」,通常惡角遭到報復「大快人心」才是影集核心,「私刑正義」只不過是輔助元素。

不過,你可曾想過,如果所謂的「私刑正義」並非有意為之,而全然是巧合所致,這會是一個怎麼樣的故事?Netflix 最新韓劇《殺人者的難堪》主角李蕩,原本是一個糜爛度日的頹廢大學生,在某次意外殺人後,發現對方竟是遭警方通緝多年的連環殺人犯。

自此以後,他殺的每一個人,各個都是罄竹難書的壞蛋:謀害親生父母詐領保險金的半盲女子、輪姦少女依然逍遙法外的高中混混、怠忽職守還性侵未成年的檢察官⋯⋯


圖片|《殺人者的難堪》劇照

《殺人者的難堪》可觀之處在於,劇集中的主要角色都徘徊在道德的灰色地帶,脫離韓劇「正義與邪惡相互對抗」的傳統敘事路線。

無論是因走不出童年創傷而輔助李蕩殺人的羅賓、被仇恨淹沒而盲目追尋私刑正義的松村,又或是為了替父親報仇堅守警察情操的難堪,這四人都有各自的掙扎與傷痛,並無絕對的善惡之分。

當探討「正義」的影集裡,少了明確該被懲罰與咎責的對象,故事將會怎麼發展?角色又該何去何從?本文將深入分析李蕩與其他三個要角羅賓、松村與難堪之間的糾葛、差異與成長曲線,藉此梳理在這乍看走向「道德虛無」的影集裡,編導所要叩問的核心議題。

李蕩的殺手養成之路

李蕩在開場時的人設很明確,窩囊、迷惘、無所事事的大學生,憧憬著某天能到加拿大打工度假。他稱不上是個好人,人生多半仰賴僥倖的運氣,偷竊同學的平板沒被發現,和社團學姊出軌也沒被抓到。

這些小奸小惡尚不足以替他貼上壞人的標籤,因為即便是第一次失手殺人,也算是出於遭到攻擊的「正當防衛」,而在這之後每一次的殺人,他也會陷入良心譴責的自我詰問循環中,處在「道德遲疑」的階段。

某次,他熬不過心魔的審問,備齊證物準備到警局自首,卻遭飛車強盜劫掠,彷彿一切皆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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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殺人者的難堪》劇照

每次殺人,證據就會被湮滅,沒有人懷疑自己是兇手。新聞隔幾天便傳出,受害者其實是可憎的加害者。就連決定去自首,也被中途阻攔。這一連串如受神啟的殺人,偶然地促成了「私刑正義」,這讓李蕩感到徬徨恍惚,直到遇見了職業駭客羅賓。

羅賓說,每個超人身邊都會有一個助手。自幼父母雙亡的他,明白自己的性格膽怯懦弱,無法揪出兇手動用私刑報仇。他對自我的軟弱有多厭惡,就有多崇拜具有「私刑報復」天份的李蕩。

因此,羅賓甘願做李蕩的助手,替他在背後運籌帷幄、躲避警方追緝。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兩個都在各自身上,找到生命的著落點,一片黝黑虛無裡存在的意義。李蕩對於自己的行為一直都是「不確定」的,殺人是不對的,但殺了本就該死的人,似乎也沒錯得太離譜。

遇見羅賓後,他認定了這便是自己的使命,卸下了遲疑的道德認知,轉而「主動」去殺人。相同地,羅賓也在輔佐李蕩殺人的過程中,漸漸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就算做不成超人,也要做超人身邊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出自「正義」而殺人?

看著劇中的角色前仆後繼地急著把自己塞進「意義」裡,便感覺在他們身後盤旋的虛無,遠比他們認知的還更巨大、駭人。李蕩的每一次殺人,都仰賴著羅賓的支持鼓舞,還有無限的自我說服。

這不是件能見天日的差事,遑論能得到周遭親友的理解。漸漸地,他感到疲乏無力,刻意錯過好幾次殺人的契機。

有趣的是,在這個世界裡,還存在著一名和他做著一樣差事的男人。

退役刑警中村,曾被難堪的父親以職權欺壓、霸凌,甚至指使他替自己運毒。忍無可忍的中村,決定以暴制暴,找出社會裡每個幹著下流勾當卻還大搖大擺的傢伙,逼他們寫下悔過書,再將其殺害。

比起李蕩靠著「天意」行事,中村完全出於「意志」,彷彿每殺一個人,就能替當年遭欺凌的自己出氣。

這正是全劇最精妙的情節設計,兩個做著一樣事情的男人,一個倚靠直覺,另一個仰賴意志,何者更具有正當性?「直覺」等同於「神旨」嗎?究竟誰有權利斷定誰有罪、誰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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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殺人者的難堪》劇照

看著中村野蠻地凌虐犯下過錯的人,李蕩覺得不齒,因為這些私刑是意氣用事,有時也難免錯殺無辜。李蕩決定乾脆將中村解決掉,斬草除根,卻不料中村的身手比想像中矯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觀影至此,我內心驚呼,原來人類對道德的想像是這樣運作的!我們的道德判斷,似乎是奠基於「比較」。想想狡辯時最常用的那句話:這樣還好吧?我又不是去殺人放火!

因為我們所做的事,沒有殺人放火來得嚴重,所以它可以被諒解、被包容。相同的道理,李蕩覺得自己就算是殺人,也殺得精準、毫無失誤,和中村這種自戀傲慢的正義魔人截然不同。

《殺人者的難堪》乍看講的是「連續殺人」,實則議題核心不偏不倚圍繞著「正義」。整部劇的殺人動機,全是出自實踐「正義」的渴望。而這決心的前提,其實是自我中心的道德優越。

如果不是覺得自己比他人更加高尚,又該如何在理性的狀態下殺人呢?可難道李蕩本身就是至高無上的真理,因此能掌握生殺大權嗎?

坦白說,《殺人者的難堪》丟出的反思,比解答多出更多。

隨時倒置的加害者與受害者

故事演進至尾聲,最終中村死於難堪的槍下,羅賓中彈身亡,一切也照著他原先的計畫,所有的罪責移轉至他身上(畢竟他家裡藏匿所有殺人的機械、每個案件的資料)。

幾經掙扎的李蕩,偷渡至菲律賓躲避風頭。難堪則因執法過當丟了警察的工作,選擇不供出李蕩。為什麼?如此堅持程序正義,在李蕩面前咆哮著「你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處決他人」的難堪,為什麼選擇放他一馬?

答案其實不難推測,因為他發現身為警察、象徵著正義的自己,也不全然理性客觀。在中村層層遞進的挑釁下,他仍選擇扣下了板機。

你說那是「正義」嗎?之於難堪個人而言,殺死毫無悔意的殺父兇手,那或許是正義。在這層脈絡裡,中村是加害者,難堪是受害者,於是那極端的苦楚必須轉嫁予中村,正義才得以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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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殺人者的難堪》劇照

那麼對中村來說呢?難堪的父親三番兩次的肢體與言語暴力、職場霸凌、誘使其成為販毒共犯,這筆帳該怎麼討?談更廣一些,身為警察,被個人情緒蒙蔽,選擇以私刑方式殺死罪犯,這還是正義嗎?

原來,加害者與受害者,從來不是絕對的。它隨時會倒置,甚至形成永無止盡、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復仇循環。在黑與白的對立間,還存在著漫長的灰色地帶。

難堪明白自己的行為不全是為了正義,扣下板機的瞬間,有多少是出自私人仇恨,他清楚得很。因此,他選擇放過李蕩,選擇接納帶有道德瑕疵的私刑正義。

理解這條灰色地帶,便是同理的起點。

因為這世上沒有極善與極惡,只有帶著各自缺陷的平凡人。

結語:不說教,重反思的精采影集

承接前文,綜觀《殺人者的難堪》,拋出的多是問號,少有說教橋段,幾乎是血淋淋的衝突與抗爭。全劇有許多李蕩幻想的橋段,透過超現實戲劇化的鏡頭語言,呈現其內心小劇場。

這些都是為了引導觀眾進一步去反思,何謂善惡,何謂正義,這其中的標準又在哪裡?整體的觀影過程,可以說是一部精彩、跌宕起伏的哲學思辨之旅。

儘管這是一部沒有標準答案的影集,充滿著百轉千迴的思路,但情節所帶出的反思,都值得我們細細咀嚼,好好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