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爆阿仍仍出新書《Ari 帶著問號往前走》,聊小時候往返部落與都市,聊母語音樂創作,一路上如何把自己的模樣越看越清楚。

視訊鏡頭一打開,電腦立刻傳來響亮聲音:「哈囉~」

阿爆坐在房間裡,一襲紫色上衣,眼神明亮,精神飽滿,臉頰旁一對白色獸牙耳環晃呀晃。很難想像,這是她當天的第五場媒體採訪。

金曲歌手阿爆阿仍仍推出了最新作品——這次不是一首歌,而是一本書:《Ari 帶著問號往前走》。

從歌手、演員、主持一路跨界到出版,她坦言直到寫著自序時,心中仍是充滿「問號」:「我這個人有什麼好介紹的?會有人感興趣嗎?」一邊問號,一邊卻也想著:「試試看嘛,你這個人沒做過出書這件事。」

在四十歲這一年,她整理了一個在漢人都會區出生的排灣女孩,如何不斷重返原鄉找根,在這一折一返之間,漸漸把自己的模樣看得更清楚。

那些她開始做族語音樂,和家族女性共創的契機;以及今天的她,又是如何看待這一路累積,繼續扮演一座跨界的橋樑?

阿爆阿仍仍。
圖片|聯經出版提供

黝黑皮膚、大大眼睛,我跟你們不一樣嗎?

阿爆有兩個家,一個在高雄市區,一個在台東部落,小時候她就不斷在這兩處游移。

她的爸媽為了讓孩子到好學區讀書,決定前往都市發展,她黝黑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一看就與鄰居相當不同,常常喊她「番仔」。那時的她並沒有感受到這名稱的歧視意味,長大後才知道,這標籤帶給原住民的傷痛。

阿爆小時候
圖片|阿爆臉書

在阿爆眼裡,自己與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她和所有的孩子玩在一起,非常活潑調皮,常常被媽媽追著打。曾經有同學跟她說:「我媽媽說你是番仔,我們不能一起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以後我們約公園好了。」

孩子總是純粹,懂得人與人之間其實沒有隔閡,回歸情誼的本質,所以刻板印象、族群歧視,都是受後天教育與社會氛圍影響。

幸運的是,阿爆對於這些歧視並不上心,曾經有男生笑她是黑面三媽(媽祖),她就反過來命令他們跪下:「看到神明還不恭敬行禮嗎!」立刻讓對方啞口無言。

少數多數不重要,讓我們回歸本質:追尋「美好」

我問阿爆,長大後的她,如何看待身為「少數族群」的經驗,這樣少數與多數的定義,對她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阿爆說自己並不責怪小時候的那些同學,當時的社會較為封閉,大家都還沒有自主意識,他人說什麼,自己就跟著那樣做。

「但是這幾年整體意識提升,我們每個人都越來越會思考,自己原本的樣子到底是什麼?願意回過頭追求真實的樣貌。」她觀察身邊許多在都市工作的原民朋友,慢慢回到家鄉、部落居住,做一份復興的工作,擁抱自己的母體文化。

阿爆
圖片|阿爆臉書

大家做這些事,不一定是基於少數文化快要消逝的危機感,而是:「欸!這個東西很漂亮耶!」「這個傳統文化好酷,怎麼會沒人知道!」阿爆說著這兩句話時,特別加重了腔調,一時間我好像進到了部落,聽見他們在聊天。

「說到底,這不一定跟族群有關,也不一定跟少數、多數有關,而是要回歸到本質。」對於阿爆與原民文化復興者而言,這就是一種自然而然,對於「美好」的追尋。

而不懂這個文化美好之處,堅持對「少數族群」有歧視的人,阿爆覺得:「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我並不想花太多時間改變他人,只想把重點放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

一起玩音樂,出錯了也沒關係啊

或許就是這樣,不刻意要改變誰、證明什麼的態度,讓阿爆的音樂與表演,總有一種在「玩」的輕鬆感。

她曾把表哥布拉瑞揚的舞團,一起拉上台跳舞;擔任學校老師,把孩子們帶到了舞台上,讓他們體驗一場真正的演出;拍攝〈Thank you〉MV 時,也與族人圍繞在教堂裡歌舞,瞬間就像《修女也瘋狂》,而她感覺自己是琥碧戈柏。

「出錯也沒關係啊,做了就是,我們一起來玩音樂!」阿爆總是這樣告訴大家。

不管是她在 2014 年開始錄下外婆古謠的《東排三聲代》,2015 年開啟的《那屋瓦 Nanguag 環島部落收音計畫》,或是 2020 年驚艷四方的《Kinakaian 母親的舌頭》,都體現了阿爆「玩音樂」的精神。

阿爆演唱會
圖片|聯經出版提供

阿爆說她做母語音樂,不是為了要告訴別人,自己的文化是怎麼回事,「畢竟大家壓力都很大,聽音樂就是要求輕鬆,不想聽說教。」

她希望讓聽眾先聽到「音樂」,後來自然地聽到「文化」。「用你的音樂吸引他,像是你的節奏、唱腔,再把文化包在音樂裡。」

因為這樣以音樂優先,流動開放的態度,讓阿爆的母語音樂不需要掙扎於「這樣是不是太過顛覆傳統?」而是什麼有趣、能讓音樂更豐富,就大大方方加進來,成為了我們聽見的,結合爵士、朋克混電音、R&B,或是族語混台語,百變風格的樂曲。

海外表演看見世界原住民,還一腳跨進元宇宙

阿爆這幾年也時常受邀到海外表演,各地豐沛的文化與音樂,又帶給她許多養份。

譬如一次在馬來西亞的《熱帶雨林世界音樂節》(Rainforest World Music Festival),阿爆看到來自北美、歐洲的原民歌手,都穿著一般的時裝,表演著電音、流行音樂,一點都不像傳統印象裡「原住民應有的樣子」。

「他們已經跳脫了框架,不用刻意藉由外在形式,來證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展現出:『我現在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讓阿爆發現分享原民文化,可以更有彈性,重點是你要很自在。

阿爆
圖片|聯經出版提供

阿爆的跨界不只跨到海外,也一腳踏進了近期最夯的「元宇宙」。

2022 年 1 月,她在「阿嘟運動演唱會」發行了一系列小米酒 NFT,還可於演出現場換取小米酒,十足的線上、線下交融。

阿爆分享她這個行動的初心:「如果在現實世界裡快要消逝的文化,有機會在另一個世界被保存的話,我很願意試試看。」「我覺得元宇宙就像是一座『博物館』,我們在博物館看見的許多事物,可能都不存在了,但在博物館裡,他會一直被記得。」

阿爆阿嘟運動演唱會
圖片|阿爆臉書

我最後問阿爆,她會定位自己是一個「轉譯者」,將母語音樂、原民文化,透過各種轉譯帶大家了解嗎?她搖了搖頭說:「我覺得自己像一座橋樑,跟我合作過的人,都這麼形容我。」

我想像這是一座很寬大的橋,橋的兩邊時常連結了不同的人,當他們願意跨越、聚集,所有新奇有趣的事情,就在這座橋上發生了。這一切不為了什麼,就是好玩、快樂,不再區分界線,讓我們多元地融在一起。

阿爆
圖片|阿爆臉書

後記

那天採訪的開頭,我向阿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 Amazing。」

阿爆立刻一陣大笑:「Amazing~你好,我是 Wonderful!」金曲歌手馬上調皮地開起玩笑。

果然是那個從小就活潑搗蛋的女孩,輕鬆又愛玩,純真又快樂!

專訪上篇:「女神太多,當普通人還比較特別」專訪「普通女神」阿爆:喜歡四十歲,繼續帶著問號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