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時是為了傷害對方嗎?我們說出口的語言,從來都不是中性的,在開口前,我們都能做出非暴力的選擇。

文|陳亭亘

非暴力溝通的核心:覺察權力,執心溝通

「長頸鹿從他直通內心力量的連繫,滋生他不論施或受都感受到的喜樂,而這種喜樂則能豐富他自己與他人的生命。施與受對他來說,已經是合而為一了。」—《狼的溝通,長頸鹿的溝通》。

身為言語暴力的受害者,或許很習慣一切都可能變成自己的責任,擔憂著隨時會甩來的各種言語暴力,所以無時無刻不盯著外界的風吹草動。

緊盯著別人的舉動是否即將對自己不利;習慣小心翼翼地注意各種錯誤;避免各種風險,只要事情不要掉到自己的頭上,就跟自己沒關係,這樣就安全了。

這些行動都源自於恐懼。恐懼別人對自己做什麼、恐懼自己是否沒控制好風險、恐懼自己每個行動是否可能犯錯、恐懼各種可能不成比例來到眼前的懲罰。

為了避免恐懼,我們始終看著「外界」,卻經常遺忘了自己。因為外界沒事就代表我沒事,所以我們通常不需要花力氣跟自己連結,當下感受到的一切不舒服跟不適,通常都是別人害的。

非暴力溝通,則是一個邀請。邀請我們開始嘗試區辨,然後試著讓「彼此斷裂的言語暴力」轉向「連結彼此的非暴力溝通」。

說話時不是想著怎麼樣切割問題、怎麼不犯錯,而是思考避免言語暴力,同時真誠地展開連結;不是對彼此的痛苦別過頭去、準備閃人,而是試著與自己的不安連結,關心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也關心對方究竟經驗到什麼,自己有沒有辦法做些什麼,幫忙緩解痛苦。

這些行動都源自於信任。信任每個反應與情緒都有它的理由,只需好好覺察捕捉這些訊息,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就有機會滿足自己的需求。

說話,並不是一個中性的舉動。通常越認為自己的言論無足輕重的人,越容易採取言語暴力的句型,因為他們認為自己說的話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但其實這句話只要一在腦海浮現就影響了自己,說出口後則影響了聽到的人,更甚者會刺傷某些人,造成嚴重長久的傷害。

當我們能透過語言與自己的核心相連,安頓自己的內在,就能懷著同等的信任與他人互動。信任對方也是個真實的人,有自己的需求、情緒、獨特的選擇及傷口。

所以當對方出現我們不理解的情況、奇怪的行動、解釋不清或陷在自己的傷口裡,我們能試著連結、試著支持,而不是恐懼與逃離。

暴力的語言強化了權力不對等的概念,也就是「我可以你不行」;非暴力溝通的概念強調「我們不一樣,但沒有誰不好」的概念,以及關於「既相互連結又保有獨特」的狀態。

你覺得自己是個有影響力的人嗎?假使你知道自己的語言有影響力,你希望它能影響什麼?你說話時是為了傷害對方嗎?是為了證明自己比對方厲害嗎?你能不能用其他的句子說,但不需要強化不對等的權力關係?你能不能鼓勵對方說出自己的經驗,也讓對方看見你的經驗?你能不能讓自己的話反映自己的心,讓關係更加緊密,生命更加豐盛?

我們說出口的語言,從來都不是中性的,而你想怎麼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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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有傷,但非暴力的溝通能避免觸發傷口

「狼總是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他堅信自己的觀點適用於每個人和每件事。」—《狼的溝通,長頸鹿的溝通》。

我們通常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傷口,直到被碰觸、痛得跳起來以前,更不知道傷口在哪裡。學習非暴力溝通一段時間後,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更深刻地理解自己身上原來有很多傷。那段時間,我比較少自我譴責,也比較不會對別人暴力相向。才覺得自己有進步,考驗馬上就隨之而來。

一天,因為我常常需要使用的耳機有點接觸不良,明明已經很小心保護卻還是有點怪怪的,讓我有點自責。但因為日常所需,所以忍不住跟先生說:「我的耳機壞掉了,想買個新的耳機。」

先生只問我:「它真的壞掉了嗎?」零點幾秒內,我感覺自己聽到的變成:「妳就是想亂花錢。」、「明明沒有壞掉,妳還要換。」、「妳不配買一個新的耳機。」明明先生沒有說這些話,但腦海中這些句子帶來的強烈情緒,卻讓我認為他就是不相信我,也覺得他就是想阻止我買東西。這讓我非常生氣,再混和著弄壞耳機的自責,完全不想跟他說話。

先生認真地問我:「怎麼了嗎?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接觸不良,沒有要阻止妳花自己的錢買需要的東西啊。」並且認真地拿著我的線測試,想知道是不是哪個角度有問題所以無法順利連接,是否能用膠帶或其他方法處理,而不需要買一條新的線。我知道他正在幫我測試,但我就是感覺既沮喪又挫敗、丟臉,無法好好地跟他對話。

過往遭受言語暴力的經驗,讓我陷入自己的傷口。此時別人的反應能是阻力,也能是助力。先生反覆且持續地使用非暴力的好奇,而不是言語暴力的「妳在發什麼神經?」、「妳又怎樣了?」、「我哪裡對不起妳嗎?」的句型,他試著不帶評論地陳述自己的想法。

這給我一點空間,在強大的挫敗跟羞辱感裡找到描述自己的方法。

於是我對他說:「當你說『它真的壞掉了嗎?』,我聽到的是你不信任我、認為我亂花錢、我不配滿足自己的需要。這是你想說的話嗎?」他澄清:「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幫你測試線,搞不好不用多花錢。我為什麼要阻止妳花自己的錢去滿足自己的需求呢?」

每個人身上都有許多傷口,每個傷口也都有獨特的化膿方式。有的人會一直說個不停、有的人一言不發、有的人憤怒地希望全世界都認同自己、有的人關在自己的房間裡遠離世界、有的人生悶氣、有的人是專心地刷馬桶。

但是言語暴力造成的傷口,只能以「非暴力溝通」緩解、支撐對方,並讓對方的自我療癒能力發揮作用。萬一我們只會使用言語暴力,則更可能在上述這種場合挖開傷口,讓原來不會引起感染潰爛的疼痛傷口越傷越深,更可能讓它日後被碰到時演化成更快、更難言說的強烈情緒、自我譴責、自我退縮或強大的反擊能量。

言語暴力,像是持續敲擊龜裂的玻璃,卻又不允許它太脆弱而碎裂。它無法緩解傷口,通常只會增加新的創傷,並逼著某些已經遍體鱗傷的心退無可退,只差一步就會自我傷害。

我們時常高估彼此的堅強程度,又低估言語暴力可能造成的影響程度,結果就是造就了我們共同生活的這個社會現狀。一件事發生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酸上兩句,然後認為自己說的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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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弱的那個人無法承受的時候,我們不會反思是自己言語暴力造成的結果,而是指責對方:「都是你不夠堅強。」「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好混。」把彼此推到一個岌岌可危的懸崖上,退無可退,只能以死明志。

其實我們可以不必這樣做。假使我們能試著掌握非暴力溝通,就能善待彼此的疼痛。

讓「言語暴力」成為指標,辨識究竟該留在哪些人身邊,特別是我們受傷的時候。讓我們訓練自己培養「非暴力溝通」的能力;讓我們以非暴力溝通試著跟深刻而敏感的自己相連,也允許別人的情緒、需求、選擇與獨特的敏感;讓非暴力溝通帶著我們擺脫只能以某種方式表達情緒、需求的規定;讓非暴力溝通使我們的語言可以盡量展現權力平等,支持對方成為獨特的自己,而非某個固定的樣子,或我們期待對方成為的樣子。

既然人人都有自己過去的故事跟傷口,所以當然能以和別人不一樣的方式表達,並以獨特的方式療癒自己跟陪伴彼此。而非暴力溝通能幫助我們好好說話,不刺痛傷口,展開療癒的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