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悍的阿嬤和母親帶大,在都是女人的家庭裡成長的鄧惠文,面對社會的「正常家庭」想像,她如何挺過來?

文|陳德愉


鄧惠文是心理醫師,也是暢銷書作家、節目主持人,十多年來出了十幾本書,跨越伴侶、情侶與親子關係。圖片|蔣銀珊攝

我在咖啡廳裡訪問鄧惠文,她講到一半,突然停頓下來,看著我的身後,問我:「後面那位是妳的朋友嗎?」

我轉過頭去,看見一位穿著幹練妝容精緻的熟女,在冬天,被溫暖的陽光吸引了,帶著期待又崇拜的眼神,愣愣地走近我們;直到和我們四目相對,熟女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走到我們攝影機的範圍裡。她尷尬地道歉後退,眼睛卻仍然盯著鄧惠文,欲言又止。

她像「更通情理」的媽媽 挺身提倡民主正義

女人也是寧夏夜市的阿姨們之一吧,在人生的坑洞裡跌跌撞撞的時候,看見了另一個可以信賴的女人。

鄧惠文是心理醫師,也是暢銷書作家、節目主持人,十多年來出了十幾本書,跨越伴侶、情侶與親子關係。在一大堆討論「為什麼他/她不愛我」的兩性談話節目裡,鄧惠文總是能溫柔地剝開這些芭樂,直指核心,告訴大家,「問題不在於『為什麼他/她不愛你/妳』,問題是『你/妳為什麼會掉進這個處境裡』。」

我們看到她苦口婆心,叮嚀再叮嚀,做人要「了解自己、掌握自己,從自己的內心找到力量;尊重他人,不要把陰影罩在別人頭上,強迫別人配合自己的方式過日子。」她的音線厚實,像一雙溫暖的手接住墜落的我們——像阮媽媽——其實,鄧惠文比大部分人的媽媽更講情、更講理。

講情講理,說穿了,也就是民主生活的素養,讓公平正義穿透私人場域。過去十幾年來,與其說鄧惠文是醫師作家,她更像是一個勤奮的「倡議者」。


過去十幾年來,與其說鄧惠文是醫師作家,她更像是一個勤奮的「倡議者」。圖片|蔣銀珊攝

助人為「終極之美」 神力阿嬤撐起女人家

「我一直在說的是,人應該要怎樣活著。」她說。

上個月,鄧惠文宣布成為綠黨不分區立委候選人,在參選聲明裡,她說:「深層的心理苦痛,並非歸咎於個人生命歷程的不幸,而是源自於整個時代文化的脫落失序所致。」

醫師救人,也淑世,鄧惠文的心中有個「終極的美的價值」,那是一個幫助別人的典範,「就是我的阿嬤。」她說。是阿嬤開啟了這個亞馬遜家族(Amazons 亞馬遜人,宙斯創造出以保衛人類為使命的女戰士族)的故事。

「我是在一個,都是女人的家庭裡長大的。」她告訴我。

「是阿嬤叫我要當醫生的。她說我將來長大可當醫生,或者當律師,為了這個問題,她考慮了很久,後來阿嬤告訴我,我的個性會想要去幫助別人,如果當律師,可能會遇到不想要幫他辯護的人,還是必須幫他辯護,我就會很痛苦。」


鄧惠文 11 月宣布成為綠黨不分區立委候選人。圖片|王志元攝

阿嬤從不施脂粉,一襲長衫,頭髮梳得滴光在腦後盤成一個髻,永遠自我要求有一個長者的儀態,鄰里都很尊敬她。

威儀的阿嬤,是一個在人生的碎石瓦礫裡站起來的女人。

「二戰時,外公去日本進修,遇到戰亂失蹤了,那時候阿嬤帶著 4 個孩子,肚子裡還懷著我媽媽。」「她 30 多歲失去丈夫,一個女人養大 5 個孩子。」

阿嬤聰慧又會讀書,是第三高女(今中山女高)畢業,日本時代,這是台灣女孩能得到的最好教育。失去丈夫後,隔壁的醫師十分同情她的遭遇,招阿嬤參加「助產士訓練班」,於是,阿嬤成為一位助產士,巡迴於鄰里,幫助女人們度過生命的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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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爸爸怎麼了嗎... 父權傷害仍無所不在

鄧惠文的媽媽是遺腹子,鄧惠文與妹妹在 5 歲時失去父親。我想,苦過的阿嬤一定是不忍女兒辛苦吧!於是,阿嬤扛起照顧鄧惠文與妹妹的責任,讓媽媽出門工作賺錢養家。「在我家,我媽媽扮演的是傳統爸爸的角色,阿嬤扮演的是家庭主婦的角色。」鄧惠文說。

雖然家中沒有「父權」,「但是,父權是無所不在的,我們是很辛苦地在這個父權社會翻滾著,感覺到整個社會都在歧視我們,要去面對人家看到我們就會說『好可憐沒有爸爸』,這樣子長大的。」

她告訴我幾件事。

「小學的時候,家庭聯絡簿的第一頁是家長欄,我填的是母親的名字。有一天被一個同學看到了,他大聲嚷嚷,於是同學都來圍觀,大家七嘴八舌地對我說『家長要和妳同姓,這不是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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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北一女的時候是資優生,同學會用非常關心、非常好意的語氣對我說『沒想到單親家庭也可以有資優生喔』。」


鄧惠文的媽媽是遺腹子,鄧惠文與妹妹在5歲時失去父親。圖片|蔣銀珊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