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島嶼不相連,但始終相望,那會是什麼樣的陪伴關係?姚謙書寫陪伴,認為中年人的陪伴者該討論的是:「人需不需要伴侶?人在什麼時候最需要陪伴呢?」

那是一種愛,陪伴最重要的動力是來自於愛,而愛不應該有干擾,甚至有任何重量。

姚謙《我們都是有歌的人》

劉若英在 2015 年的專輯《我要你好好的》裡,其中一首宣傳歌曲〈陪伴者〉,這是我們相隔十多年再度合作的單曲。2003 年,我跟她合作的合約到期之後,我不再做唱片公司的管理,而她選擇回到老東家,我們一直維持著非常好的友誼。

身為朋友,看著她還是維持著相當好的工作品質,舞台劇、演唱會、新專輯都有穩定的發展, 心中很為她高興。最重要的是,她終於戀愛,而且順利結婚,也成為了母親!好友不見,相隔十年,當她開口要我再寫一首歌時,我當然滿口答應了。

好的陪伴者

在之前的相處中,我常覺得劉若英是個非常好的陪伴者。以朋友來說,在唱片工作裡我們相互陪伴了三年,有過許多愉快的回憶;她是一個樂意溝通的人,雖然偶爾有些脾氣,但都是些回憶起來蠻可愛的小脾氣。

她經常談起家裡那位優雅的奶奶,許多事情好與不好的判斷,她都很在意奶奶的看法;幾次發脾氣都是因為「奶奶不喜歡了」,祖孫倆特別好玩。每個人生命中都有自己的陪伴者,有長期相伴,也有短暫的偶然。

我們人生中遇到很多陪伴者,有時我們也會想要與人分享陪伴別人的心情。當時,劉若英找我寫歌,我選定這個主題,不單單是回應劉若英的個人色彩,我也同時在思考,如果我是別人的陪伴者,應該懷抱什麼心情?尤其是在中年之後,沒有太多的事業壓力和利害比較之後,又會有怎樣的心情?

這是一個只有主歌、副歌結構簡單的旋律,每回唱一遍都是兩個主歌加上副歌。我最初在構思創作這首歌時,是以〈陪伴者〉來定義我想寫的主題,我反覆思考,看看能不能利用更多自己過往的閱讀和生活經歷。

此時此刻,身為一個中年人,「陪伴者」不僅只是寂寞的相伴,它應該有更深層的意義。我決定以這樣的年紀再重新定義:人需不需要伴侶?人在什麼時候最需要陪伴呢?

我把寂寞與孤獨當作實體而不是一個空的狀態,用反向的描述推演陪伴的具體意義。

我把寂寞與孤獨當作實體而不是一個空的狀態,用反向的描述推演陪伴的具體意義。所以在主歌一開始寫道「看似一無所有的黑夜裡孤獨滿溢」。我們經常用空虛描述寂寞孤獨,但是這裡卻用「看似一無所有」對照「滿溢」的孤獨。

通常用在正面形容幸福、快樂或自信的「滿溢」,在這裡跳脫了慣性的用法。而「也許已相愛的兩個人之間需要距離」,這也是我想試著說服大家的一個觀點,相愛並不代表兩人必須時時黏在一起,適度的距離反而有助於持久相愛,這也是我想再定義的「陪伴」關係。

因此也拋出另一個線索「人從出生那天各自獨立   然後用聲音眼神相聯繫」,關於兩個人之間之所以需要陪伴,是因為有距離,最重要的是仰賴彼此聲音和眼神的聯繫而形成陪伴。

我用愛來概括陪伴,而完整的愛包含孤獨與各自獨立,「所謂愛只是相互存在的定義」作為主歌第一段最後的結論。在這首歌的定義裡,兩者之間「陪伴」的核心是「愛」,可能是親人、朋友或情人之間的愛。

到了主歌第二段,我把想說的話投射到第一人稱身上,由演唱者劉若英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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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決定以這個方式繼續愛你,就像一座島嶼旁邊的島嶼互望不離。

── 姚謙〈陪伴者〉;劉若英演唱


圖片|劉若英臉書

「所以我決定以這個方式繼續愛你」,這個愛是有距離的、各自獨立而互相尊重的陪伴,是可以允許孤獨的愛。「就像一座島嶼旁邊的島嶼互望不離」,我記得這句歌詞我想了很久,我之前曾想以島嶼為主題來創作,因為島嶼是個獨立的、有生命具象意義的存在。

我常覺得兩個島嶼之間隔著海峽對望,是一種很具象表現,就像一直以來,它們長久在這個地球上相互陪伴。我搭飛機時常看到這樣的景象,總覺得一群島嶼互相陪伴又各自獨立,是一個美滿的畫面。後來終於在〈陪伴者〉的歌詞裡落實了。

我常常會檢查自己的歌詞落不落俗套,是否太過表象或充滿各種慣性象徵意義的詞彙,特別是承諾、正能量,這類雞湯式的字眼,我會盡可能拿掉它;而在這首歌裡,我也這麼想。「沒有畫蛇添足的承諾訊息  我們有屬於我們的言語」,

兩個人之間的陪伴不需要太多承諾,不需要表象的字眼,人和人之間的陪伴感更多來自於彼此的眼神與聲音接觸,那是情緒所傳遞的電波,只有彼此能感受得到,是屬於兩人之間獨有的言語,這就是雙方擁有的愛。

在主歌最後一段,我拉回到開頭的場景。雖然主歌第二段已經回到第一人稱表述,在最後一句回到旁觀角色,是刻意讓自己從主觀者與旁觀者的語氣相互對照,希望把態度表現得更肯定。

「所以黑夜才能正名孤獨的豐盈」,這也是我自己比較喜歡的句子。回到黑夜孤獨滿溢之後,以此證明我很確定孤獨是豐盈的,不是空虛的,它應該就是這樣的。然後整首歌進入副歌幾段特別容易吟唱的旋律。

彼此語言裡的共同默契

莫怪這首歌成為劉若英專輯的宣傳歌,副歌旋律實在太朗朗上口了。到副歌時,進入我所想像「陪伴者」應該有的姿態,也是當個陪伴人的陪伴者時的自我期許。

「陪伴者一向都是安靜的   在對方知道的某個那裡」陪伴者不是透過承諾讓對方感受,而是存在於他身體或心裡某部分,一直安靜的陪伴著。不設定任何期待、也沒有任何指使,要往哪裡飛翔、要往哪裡探索,都由你決定,我只安靜的在你某個那裡。

「某個那裡」是個看似抽象卻很確定的一個狀態,所謂某個,是在彼此語言裡共同的默契。不需要跟別人溝通,不需要跟別人解釋的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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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者一向都是輕盈的  所以不會留下任何腳印」這也是我到中年之後特別有感受的一件事。愛為什麼都是沉重的?為什麼愛非得轟轟烈烈才值得書寫?為什麼愛一定要讓對方感受到,才是真愛呢?

在〈陪伴者〉我試著重新定義這些疑問。到我這個年紀來說,關於愛和陪伴,陪伴者應該是輕輕巧巧,不在對方生命留下太明確的烙印,這份陪伴一直存在於某個那裡,不會留下任何腳印。

「就如同我不需知道我有多愛你」從當時寫這首歌直到今天,我依然那麼堅定的相信,陪伴最大的原因是因為愛,而愛不應該有所求,甚至不應該刻意在對方的生活與生命裡留下任何痕跡,因為陪伴最大的收穫是來自於自己,而不是對方給予。


圖片|來源

當初想創作這首歌,是希望能透過自己人生的閱歷重新給予這個大家所熟悉的主題一種新的定義與解釋。如果能說服別人,也許這個創作就有它的價值;如果沒有,那它也是我生命中一個思考過程的記述。

我想起一部我特別喜歡的電影《為愛朗讀》。這部片的配樂最吸引我,大量鋼琴樂配合著男主角朗讀給女主角的畫面;當鋼琴聲響起,字字句句文學就隱藏在音樂裡,音樂代表了文學,也代表兩個主角之間的情感交流,溝通的也許是眼神、也許是聲音。

就如同我在〈陪伴者〉歌詞裡所描寫的,那是一種愛,陪伴最重要的動力是來自於愛,而愛不應該有干擾,甚至有任何重量。

我相信很多人看過《為愛朗讀》,電影裡面雖然討論二戰納粹的故事,除了探討兩人女大男小的年紀差距;但更重要的是,無論是在男主角少年時為她朗讀的恬靜過程,或再相遇的辯論糾結,甚至到老年重逢的惆悵,兩人在實體和精神的陪伴,都是這部電影最迷人的地方。希望大家看這部電影時,也回頭聽一次〈陪伴者〉這首歌,以「愛」為主題的創作,我們可以找到不同的書寫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