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瑋軒行筆】寫生活隨筆也寫與人的真摯互動。瑋軒從少時過橋經驗寫到面對深沉恐懼的勇氣,就算害怕就算可能被嘲笑,但看著遠方,堅定地一步步邁進,終能越過恐懼發現新的自己。

 

這個專欄,是我每週對生活的一點觀察,一些感悟,一些想法。不論理說教,不聊是是非非,只有我自己和自己生命周遭的互動反饋和記錄。感謝我能活著的所有時間,願能以此專欄,感念所有相逢。我相信,每次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每次重逢,都是億億人裡的不可思議。

清明春節,我去了趟江南,江南小橋流水,甚是美麗婉約。但每次我看見水看見橋,我總會想起我小時候經歷過的驚心動魄。我小時候,甚是怕過橋,尤其各大風景區裡頭總有的那種木頭吊橋,木板子與木板子的間隙特別巨大,當我還小的時候,我都覺得我的腳絕對可以穿過那個縫隙,然後就直直墜落,非常害怕,常常哭到不能自己。一般孩子如果害怕的話,可能總是有大人的手牽著亦步亦趨地走,或是抱著孩子走,或更甚者,如果孩子不斷哭泣,可能有一種是大家索性不去了,另一種,可能是家長分頭,留一個在原地照顧,一個帶著另一個走。但我從小沒這種機會。


圖片|來源

不知道為什麼,我母親給我的教育,現在想來,我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她總是告訴我,「要面對自己的害怕。」我從小怕水,所以她便從小把我丟去學游泳,直到我成為游泳選手破過紀錄。我害怕過橋,我在那哭,我記得我的母親說你再怎麼哭,還是得過橋,你要我們等你多久?我走出幾步,看到下面的巨石湍水,我哭,我說怕,我媽媽就說她年輕爬台灣奇萊的故事給我聽。

她年輕的時候被朋友找去一起爬台灣奇萊,那是台灣被譽為最神秘最難爬的山,山友們還給它一個黑色奇萊的稱號。二三十個人一起爬,還有教授。我還不懂我過橋跟爬山有什麼關係,她繼續說,那個教授可了不起了,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但是山中也有一座橋,大家都過去了,發現教授怎麼還不過來,轉頭發現教授還在橋的另一端踟躕,教授說他怕,這橋太可怕了。每個人都在想該怎麼辦,因為那橋真的不好過,沒人可以拉著教授走。我記得我那時候就很理直氣壯的鬧,「對吧,教授也會怕,我不要過橋了,我想回家了。」我媽媽看看我,又看看橋,我爸爸跟姊姊已經在另一端等著我們很久很久了。

我母親說,「你知道後來教授怎麼做的嗎?」我搖搖頭。她說,「當大家都還在想辦法的時候,突然有人說教授正在過來了,那個教授是用爬的。他一步一步緊緊抓著橋緣,望向前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拼手胝足地慢慢爬過去。當教授爬完那座橋,每個人都在給教授拍手鼓掌。」我問我母親,「教授不覺得很丟臉嗎?大家都用走的,但是他用爬的。」我媽媽說,這怎麼會丟臉?大家都覺得他更了不起,不敢走,就用爬,用爬的也要爬過來,很有堅持,很有方法,他還克服了他的害怕。

推薦閱讀:【張瑋軒行筆】面對未知的恐懼!三個幫助你擁抱害怕的練習


圖片|來源

故事講完,我媽媽說,如果你真的不敢過這個橋,你就用爬的吧,慢慢爬。我在後面看著你,爸爸跟姊姊在對面等你。我記得我還是一直哭,說我真的怕,我永遠記得我媽媽說,大家都怕啊,那個教授也怕,害怕沒有關係,可是至少試試看。

我大概是五六七歲纔剛上學的年紀吧。 我記得,那天,我就是邊哭邊爬著,我的確是用爬的,前面跟後面很多人笑我,還有一些小孩覺得我太魯鈍,不斷地跳上跳下搖晃那座橋,我心都要掉落出來了,我每走一步,喔不,是每爬一步,都在想這座橋如果是一把尺,那我又多了一小格的進展,邊害怕邊喜悅。當我低頭要看下方深淵的時候,我媽媽就在後面說,看前面,看向遠方,看爸爸跟姊姊那邊,我看過去,爸爸跟姊姊就在那邊跟我揮手,幫我加油。然後,我再繼續爬。

推薦閱讀:【張瑋軒行筆】我們不是生來就有自信,但能練習對自己有信心

我邊哭邊笑的,最後總算爬完一座橋。很多人過去笑我罵我,可是那些聲音好像都輕飄飄地滑過去,我聽不到,我只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裡,是我真的過了一座橋。走也好,爬也好,我終究過了這道橋。

然後,回程時,我是用走的。慢慢地,但是,是用走的。

這橋,是某座遊樂園的搖晃木橋,但那橋,也好像總是會在我生命中不同的時刻用不同方式出現。看著下方,或許會怕,看著巨大間隙,或許裹足不前,看著旁人健行如飛,或許心急,但是我母親的聲音總是會突然響起,沒關係,我們可以用爬的,沒關係,我們把眼睛看向很遠的地方,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我常常想起這座橋,我也常常總是在爬。但我總記得看向遠方,看著前方,一步一步的,然後就不需要害怕。

感謝我的母親,沒有她,便不會有如此現在的我。感謝那座橋,我怕過,我哭過,但終究,我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