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綺的身體與形象引起關注。她說自己不合時宜,存在這個厭女社會裡,汪綺就是要做坦蕩蕩的自己。這樣一個女孩,你不必讀懂她,但你會希望認識他。

【女人的房間 001】汪綺

走進汪綺房間,她先倒了杯茶,用精緻的瓷器承裝。輕輕地、無聲,滾燙著咽喉,像汪綺的熱烈與沸騰。

許多人認識汪綺來自台北市行動 KTV 計程車司機徐清良上傳的影片。那時汪綺素著顏,一曲好歌喉引起討論。有人驚艷她的歌聲直說這是台灣 Adele,有人著墨她的身材大肆批判。後來壹週刊〈【週三坦白講】醜小鴨是個屁〉露出,汪綺被貼上勇敢標籤。今天我走進汪綺的房間,她說勇敢樂觀的代名詞從來不在她身上,她擁抱的,是更多脆弱。


房間內漆著大塊的湖水綠與紫。紫是她鍾愛的深不可測;湖水綠是曖昧,是永遠明亮的渾屯。汪綺是這樣色彩的一個人,你可以看見她,觸摸她,感受她,可是你永遠不必讀懂她。

陰唇好長事件:我終於不用討好你們了

我問汪綺怎麼解讀自己,她說:「不合時宜、努力誠實、有刺的。」從小無法跟著世界的韻律呼吸,不時要調頻回到自己的次元休息。汪綺身為創作者也說:「創作不誠實就沒有意義。為什麼我會說努力誠實,因為人都有盲點,你沒能誠實的是連你自己也看不清的盲點。我的個性無法接受謊言,時常覺得我活在很多謊言的世界,經常我感覺不安全。」

汪綺的不安全來自與人的距離:「我其實沒有所謂的閨蜜。我可以跟任何人坦露我的事,我沒有秘密,但是他們都只能陪我到一個門前,門後就進不去了,修復自己都是自己的功課。唯一不同是談戀愛,我有朋友形容過我像一朵玫瑰:『有了戀愛,就像紮進土裡。沒了愛,像懸在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枯萎消失。』」

嘿親愛的:愛過就值得!相愛一刻,已是人生最美麗的瞬間

「依賴對我來說是件可怕的事,如果要我依賴,就是要我把靈魂打開,把這個人熔進來。如果他不見了,就是切除我的心臟。」汪綺從小歷經太多失去。曾有一份友情讓她發了狂地極力佔有:「決定離開那天我反而鬆了口氣,我一直在準備著失去這一天,我終於不用擔心他離開我了。」汪綺說國中後她曾讓自己成為討喜的人,開學幾個月後班上女生造謠,說她沒穿內褲,陰唇都垂到地上了。這個謠言讓汪綺成為被排擠的對象,不只同學排擠他,老師壓根不理,她豁然開朗:「我終於不用討好你們了。」人生至今,她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場同學會。

愛是不死慾望:我會愛你宛如一種概念

汪綺說:「現在我的朋友從下九流到菁英都有,妙的是這些人出去玩時不會想到我,就是在想要談心時會想到我。」我問汪綺心裡面有沒有不平衡,她說:「我的生活這麼孤獨,我珍惜有人告訴我這些故事的時刻,這是我少數跟人類這麼親密的的時刻。你來依靠我,翅膀長好了,你就去其他地方。」

汪綺說自己是沒有正面能量的人,他們用憂傷來取暖。她的愛特別真實也脆弱:「我心裡深處一直有一種劣等感,是我不配擁有那樣的好。」什麼樣的世界,讓汪綺感覺不值得被好好對待。「我很懦弱。我會告訴自己,他們都還是要回去過他們的人生。」汪綺鏗鏘咬著懦弱兩個字,她的愛像是沒有寄託的浮萍。偶爾有誰來投靠,但她總是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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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最安定,無疑是談了一段刻骨的戀愛。即便分手,那段戀愛的精神依然伴隨她活著:「我會愛你宛如一種概念。它像是一種甜甜的補給品,讓我想慢下來。」

談起前任情人眼裡總有迷戀,她曾寫下一段墓誌銘:「如果你曾欣賞過我,請拿走我一根頭髮。如果你曾短暫的愛過我,請拿走我的指甲。如果你長久的愛過我,請拿走我的四肢和眼睛。如果妳直到現在依然愛我,請拿走我的心臟,以及所有僅存的部份。」她叨叨唸著,像一段咒語,封印世上所有愛的善意。我聽她聲音,心裡感到一陣顫抖,我們幾乎都要流下淚來,對這個深深愛著的世界。

「過去痛苦的回憶,即便再怎麼骯髒噁心,我都想保有它,希望它們跟我在一起。」——汪綺

汪綺的愛這麼浩瀚,也只能這麼多了。她的眼神不時說著,你敢要的,我都能給。她讓我想起法國作家莒哈絲寫下:「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頹敗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那樣的愛超越肉慾,也是幾近暴烈的占有。

有刺是寶貴的,珍惜你的歧異

「我是有毒的人。」汪綺身上彷彿橫生著拒絕的刺,她渴望,但是她害怕,我請汪綺聊聊自己身上的刺:「反而,我覺得我的刺是被失去拔掉的。你還記得國小班上總會有『比較奇怪』的人,我就是那其中之一。我很懷念那時的自己,小時候的我眼神裡有股憤怒,就像《魔女嘉莉》能量是因詛咒而來。我現在好像少了那塊,把我覺得不公平的事都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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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話下,汪綺房間的背景樂放到《艾蜜莉異想世界》的〈J'y suis jamais allé(我從未到過)〉,我想像她心裡誰也進不了的地方,甜美而瘋狂,永遠歡迎你進來,只要你敢。

「我一直到最近,才覺得這些刺是寶貴的,我珍惜我僅剩的刺。」

「我覺得這世界上太多人喜歡告訴別人怎麼過會比較好,就是這個東西拔掉我的刺,即便他們都是為了我好,希望我不要太有稜角,我也曾很想成為那樣的人,但越來越多害怕累積在身體裡。人生好像有一條叛逆的極限,你不能超過那條線。」

我不是答案,你要質疑世界上所有的事

我們對人生的模板不外乎來自幸福的想像,這個世界談起幸福這麼狹隘,逼所有人都尋找一款被認可的「正常」樣子。汪綺正以一種非常規的姿態在網路時代走紅:「爆紅這件事,讓我感覺自己的存在是被認同的,當然其中也有虛榮感的部分,意味我有更大影響力做更好的事。原來只能憤怒沒什麼鳥用的我,現在至少可以影響一些小女生大女生。我希望我成為一種干擾,在他們人生走投無路時可以想到我的影像一下。」

汪綺的存在,好像給了茫然網路人海裡曙光。爆紅後臉書訊息裡更多人生疑問。她說:「曾有人問我她在一段很爛的關係裡,該不該留小孩?我不敢回覆。我怎麼可能在短短20分鐘的談話裡知道她所有的人生呢?我沒有資格給他們建議,儘管我們知道幸福好像是有一種途徑可循。但是我說的人生,不會是你們人生。」

什麼是汪綺的人生?此刻,汪綺的戶頭剩下三位數,因為她把僅剩財產拍了一支向 Amy Winehouse 致敬的《You know that I’m no good》。她的人生,是一種不留餘地。

她不想成為一種答案,唯一想做的事是告訴所有人:「你要質疑所有事,別把我的話當聖經。回溯自己的根源,我不是做自己,我們常把做自己當作表演,我只是表現我所瞭解的自己。」

厭女社會:你只是罵我,你沒有攻擊到我的心

汪綺常在臉書、美拍發佈影片,她的妝髮、她的外型沒少過被輿論攻擊:「很少有評論可以惹惱我,你只是罵我,你沒有攻擊到我的心。除非你物化女性,有次美拍上有個中國人說:『你們都說這玩意兒有自信,換作是你女朋友怎麼想?』醜 B、大肥豬這種字眼我都見過,但是他的『這玩意兒』惹到我。這些厭女評論會讓我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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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太喜歡貼標籤,有太多荒謬的刻板印象。汪綺說:「每個人都是導演,喜歡切入自己的主觀,以為別人應該怎麼做。胖子就得啃雞腿、老人就得颤颤巍巍。我們太用自己的眼睛看事情。」

走出他人的導戲世界,汪綺需要更多耐心來專注自己。所以她唱歌、寫字。汪綺大學念戲劇系,她在劇場裡遊戲、在文字與音樂間高亢,每一個領域她都像施展著魔法、自成巫道。接著走進汪綺房間裡看看三個她生命裡舉足輕重的物件。

汪綺的房間關鍵字:魔幻

錄音設備

音樂是汪綺的咒語,第一個房間寶物是麥克風。因為《悲慘世界》與《鐘樓怪人》感受音樂劇的魔法;因為碧玉 Bjork 毫無溫度的解剖愛上音樂的深度;因為音樂人李達濤看見發自靈魂的帥勁。

化妝箱

「它不是偽裝,這使我成為更完整的人。讓我更接近想像中的我」

萬花筒

汪綺房間有一支很小時候就有的萬花筒,她喜歡那個成像不必完整的世界。永遠充滿驚喜,永遠可以不一樣。

前任留下的日記

汪綺翻閱前任情人留下的日記,唸起一串串詩,像獨白、像告解,彷彿我已獨立於她的囈語之外,「其實我不是在愛你,我愛的是一種概念,一個過去的幽靈。」對汪綺來說,只要愛過,愛就永遠存在。

汪綺總讓我想起法國作家莒哈絲。她的愛像烈酒強烈、迷醉、迫不急待佔有誰的整個夜晚。對人疏離同時對愛渴望,用來描繪莒哈絲懸而未絕的激情,在她身上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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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想去的房間

我問汪綺古今中外最想去哪個房間,她說:

「我最想去張愛玲的房間,我想看她小時候被關的樓房,當時她與胡蘭成相處過的那個空間,也想看她孤老終生的那個房間。她許下歲月靜好的承諾,甚至在胡蘭成出軌後把稿費寄給他。我好奇這樣一個女人住過的空間會是什麼樣子?」

張愛玲這樣一個高冷女人,字裡行間像對生命的冷眼,讀透了又懂她對人間炙熱的愛。我想汪綺渴望進去的那個房間,多少都是一些她的想望。她說自己最喜歡張愛玲的一本書是《傾城之戀》:「我是個少女心的人,這本書難得她沒有把太多人寫死,很多人因戰爭分開,他們卻因戰爭在一起,對我來說那就是張愛玲的少女心,在她陰冷生命裡露出的一點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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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回在汪綺的小房間,橘黃的燈光,冰冷的壁色。如同她冷熱流離的曖昧,那樣疏離愛著世界,那樣絕對地敘事自己。離開之際房間響起 Nina Simone 的〈I Loves You Porgy〉,我聽著這首歌,心想現在正是汪綺最喜歡的氣候,她愛台北冰冷細雨,如同〈I Loves You Porgy〉有距離的唱著愛,又香甜地讓人想深深埋進它胸懷,汪綺的房間,是這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