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慷仁的戲路就和人生一樣張力十足。這天我們感受著這個充滿故事的男人,仍懷揣的那顆童心。

《下一站,幸福》裡那個癡情傻男孩花拓也、《出境事務所》的紅牌禮儀師、《河豚》中頹靡而激情的教練、《麻醉風暴》油條又有正義感的保險業務,演過不少膾炙人口的偶像劇,也參與公視、大愛台的優質好戲,穿梭在電影電視的屏幕間,他是吳慷仁。吳慷仁的戲路多彩多姿,正如入行前他做過四十幾種工作,他體會人生與實踐人生的方式,從來都是活生生血淋淋。關於演戲這件事,吳慷仁說:「演戲,就是一種良心事業。」

人生,不是把自己演好就夠了

吳慷仁:「從去年演完《出境事務所》後,我才真正覺得自己是一個演員。」

入行七年一直專精在演戲的他這麼說。吳慷仁坦誠對自己嚴厲、在片場嚴格,他是那種會觀察著片場每一個角色的人,當演員正在凝聚精神培養情緒、卻有臨演嬉鬧時,吳慷仁會出面說:「我們幫幫他,不要吵他,他正在投入情緒。」吳慷仁說:「我初入行的導師是李啟源導演,他教我最深刻的是:『把自己演好不簡單,讓對手演的很好更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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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慷仁的戲,從來不只投入在自己的角色裡,他投入在所有演員的劇本、對白、動作、情緒,像是把每場戲都當作人生來焠鍊一般,這麼用力與盡情,如果詢問他上個角色、上場戲喜歡自己的表現嗎?他總會這麼說:「還可以更好。」吳慷仁也這樣描述對手戲:「去理解別人要什麼,做一個可以渲染對手的演員。」他說演戲不是演活自己,更重要的是學習怎麼成就別人。

吳慷仁談起戲來正正經經,他的演戲哲學也如他的待人處事,自己的圓滿不是圓滿,更重要的是個人存在於世界的意義。

漢子最溫柔的衝撞

除了把角色演活、演的入心刺骨,我們更體會他認真看待細節的嚴謹、時而又流露出漢子的柔情。怎麼說他的柔情?吳慷仁注視這世界的方式很坦蕩蕩,那是他溫柔的方式。

吳慷仁的稜角,很剛強、很直接,他的實踐也從沒少過,譬如他會重視省水,譬如即使他抽煙也從不亂丟煙蒂,譬如他參加了太陽花運動,在台下靜坐聆聽著那些勇敢衝撞體制的年輕學子。吳慷仁說:「身為公眾人物我已經是很沒有包袱了,但仍有個界限在,我很想像他們一樣在台上講話,但我想一想,如果我帶著我的身份上台講話,我的情緒可能引起更多人對事件觀感變質,可是我們要的不是誰輸誰贏,而是政府真正解決的方法。」

「變態的體制,是需要被衝撞的。」這是吳慷仁在《麻醉風暴》自己加進戲裡的台詞,他說這是太陽花運動給他的啟示。

吳慷仁說我們都很像柵欄裡的羊群,有時感到擁擠、主人換了牧場就以為遼闊了,實際上卻沒有真正逃出去。他談起我們被困在體制下的生活特別嚴肅:「我們生活在太多政治口水、媒體、流言蜚語框架出來的假象世界,最難的是獨立思考,在你每天接受這麼多資訊時,你如何保護自己不變成那樣的人,擁有判斷的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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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慷仁講著這些話的凜然,你能感受他每一個字的溫度、感覺他眼神底下的堅持,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板起手腕,你知道他隨時睜大眼睛關注著這世界,這就是他關心與在乎的方式,他的這種柔軟很堅定、很用力、很牢靠。

讓你成功的是你的缺角

吳慷仁有種正氣特質,他卻笑說入行前的自己做過太多工作、什麼壞事沒見過。我看見的吳慷仁是一個時刻體察社會、不避諱表達立場、願意去衝撞體制的公民。或許吳慷仁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偶像藝人,他專注在自己的演員角色外,也鞏固性格裡的稜角,他說:「三十歲時我以為自己的稜角被摩掉了,後來才發現我的角更尖了。」

吳慷仁隨即畫了一張圖,描述自己原來是個立方體,近三十時被磨成一個圓柱體,現在三十三歲的他,形成了一種圓角並在的形狀。

缺角沒有不好,你該圓融的時候可以圓融,你有不能被改變的原則,就要堅持。圓滑只是你的路徑,真正會讓你成功的是你的缺角,你的堅持。

吳慷仁

吳慷仁說圓的東西看起來很舒服,但就會沒有個性,現在他在還能把有自己堅持的時候,他想用有稜角的形狀去嵌合這個世界,吳慷仁笑說自己是一個憤世忌俗的人,常常有一些「看不慣」的事情讓他想出聲指正。他說這樣的自己其實也像《麻醉風暴》裡的葉建德,會因為不滿體制的失衡而憤慨、起身衝撞,他說: 「有時你看見的『常態』未必正確,可是因為所有人都如此,我們似乎也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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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麻醉風暴

他談起了近期的網路霸凌:「就像我們在臉書發表言論,我們習慣用網路去面對世界,我們被限制在一種習慣生活,你不得用和大家一樣的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把虛擬的環境當作現實,不知不覺陷在這樣的生活方式,臉書、line、instagram,把在這裡得到的資訊當做生活的養分,當你得不到養分的時候一定會受傷。」

吳慷仁談起楊又穎的離去有些心疼,說著:「她還來不及看見有這麼多人愛他,她還來不及被傾聽。我們可以做的只是再次告訴自己,怎麼獨立於那些聲音。」吳慷仁說活在別人訂下的規則與標籤外,都是你我需要去衝撞的框架。世界越喧嘩,越要靜心聽見真正的聲音,我們要雕琢自己的勇敢,那些殺不死你的,會使你更堅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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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戲是良心事業,要對得起自己

問起吳慷仁怎麼面對是觀眾可能也同時是酸民的網路群眾?他說:「作為一個演員,需要的是掌聲的肯定,我過了很多關卡,去年才過了一關『自我認同』,相信自己是個演員。我以前也會想,為什麼人家找他演不是找我演?現在我覺得,其實根本不用怕,沒有人有能力評價的了你。」

吳慷仁說很多時候他都是沒有自信的,每拍一部戲都會不安,那種不安是不斷與自己的對話:「我到底在做什麼、演什麼?」慷仁也說此時能想的是:「不是每個人都會來幫你,他們也沒有義務要幫你,重點是你要怎麼幫助你自己,理解你當下的處境,」

沒有人有能力真正評價的了你,吳慷仁說演戲是「良心事業」,最重要的是無愧於心:「演戲很多技巧、很多生活、很多感受、很多人性、很多走位,最後還是回歸對得起自己的心。」吳慷仁說的回歸,聽起來是一種誠實,面對赤裸的自己,即使那是不堪的、醜陋的、美好的、天真的,都透過角色溫柔擁抱,因為不愧對自己的真實、每一次演出都直逼情緒的致傷點、拿靈魂去與角色交換了,這就是演員的良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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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慷仁:「真心,就能把故事說好。」

慷仁聊起自己在《麻醉風暴》中第六集的一場戲,光是讀本、走位就磨了兩個半小時,他說那是角色葉建德關鍵的一場戲,也是他在該階段最終的目的。這場他非常害怕的戲磨的特別苦,聊起來吳慷仁似乎還在那樣的情緒裡,緩緩嘆了口氣。我問最後戲是否在他的理想模樣?嚴以律己的吳慷仁想了想說:「還不錯,但應該還可以更好。」

直視痛苦,離自己更近一點

我們問對自己的表現特別苛刻的他,怎麼感受在演戲這門功課的成長,他露出大男孩的微笑,笑著說:「我老了,腹肌不見了。」

吳慷仁說除了對表演更有自信,也對自己更熟悉。「演員就是一個被虐的動物,在被虐待的過程中越來越認識自己,理解自己、接受情緒裡的邪惡與單純。」

吳慷仁停頓了一會兒,他說:「我剛剛就一直看著後面舒淇的那張海報,想她在演《最好的時光》、《千禧曼波》時肯定被搞得很慘吧。可以演到一個『不容易抽離』的角色是演員的幸運,我很期待自己可以被某個劇本搞成神經病。」

吳慷仁說的這種虐待是,在演戲的過程中消耗自己的身體與心,他也說在劇本裡不免直視痛苦,逃避總是容易,可是直視著痛苦,才能離自己的心,更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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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放棄是件非常簡單的事,你想要堅持下去就要天天做,演員也是如此,在一場戲裡頭,你可能看劇本設定角色哭得唏哩嘩啦,可是在上戲時就是不想哭,你已經在那個角色裡,你想忍住眼淚,這也是一種情緒,人的逞強是常態,不一定要用眼淚來換觀眾的情緒。」

慷仁聊起眼淚,他說現實中的他也不會輕易在別人面前掉眼淚,反而是看著卡通《海賊王》、漫畫時會默默的流淚。這樣的吳慷仁,你是不是也覺得挺可愛?一個不那麼服膺世故的演員,一個笑著說自己老了的大男孩。

成長的傷痕,都是養分

從 27 歲踏入演藝圈,今年的他 33 歲了,我們也好奇吳慷仁怎麼看待自己的變化?

他說:「以前的自己很衝、很趕,吃過不少虧,現在看來都是幫助我成長的養分了。沒有學壞、沒有讓媽媽難過,這樣就挺好。」

吳慷仁聊起過去,是這麼說的:「我過去可能傷害過某些人,讓他們很難過。兩三年後他們好了,過去選擇性遺忘的我突然惦記起來,打了通電話問候,聽到若無其事的口氣,痛起來的是自己。」吳慷仁隱約談起了人情世故裡的輪迴狀,似乎我們都曾迷惘在一段關係、或是過去的記憶裡,那是一種對對青春的悔恨,祈求不了的寬恕。

吳慷仁談魯迅的文學作品《風箏》,是相同的措手不及之感。雖然不知道他對成長遲來的戀舊是什麼、是誰?可是我想如《一代宗師》宮二所說:「人生若無悔,那該多無趣啊。」也如吳慷仁所說:「所有的傷痕,都是養分。」

吳慷仁:30 歲的女人智慧更迷人

吳慷仁說正是因為曾經歷過那些事,現在的自己更懂得把握,30 歲後看待感情的關係也在變化,吳慷仁覺得現在的自己還像個小孩子,正在學習怎麼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他也說平均女生都比男生早熟五歲,他這樣看待女生的 30 歲:「二十歲的漂亮是膠原蛋白,三十歲的漂亮是智慧,三十歲的漂亮是很動人的,她們會散發出一種迷人的費洛蒙。妳在年輕時可能會被騙也會學乖。工作上也會帶給妳成長跟沈澱,擁有自己的人生目標讓這樣的女孩更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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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仁說:「有些男生不喜歡女生太聰明,要相信自己值得懂得欣賞你的智慧的男人。」

聊著女人的 30 同時,我問他 30 歲對他來說是一個什麼樣子的數字,吳慷仁淡然的說出這幾個字:「有效期限。」

做一個沒有「有效期限」的演員:十年後,還要繼續演

吳慷仁:「三十歲的我是一個有效期限,因為現在就是在有效期內,要好好把握,不知道這個保鮮期會到什麼時候,也許我永遠不會過期,要看自己的造化和努力。以前的我是灘肉泥,現在好像是塊肉餅了。我希望我可以沒有期限。」

這樣的期限如果到了十年後,會是什麼模樣呢?慷仁說除了肚子不要太大,大概就是導戲了吧,洞悉著片場狀態的吳慷仁想說的故事不只是自己的故事,更是體制下需要被訴說的故事。他說:「十年後,我希望還可以繼續演,演個爸爸、演更多我沒嘗試過的角色,繼續演,繼續活。」

吳慷仁在戲裡說他人的故事,在人生中不斷細心琢磨必須被訴說的故事,他說「真心,就能把故事說好。」我眼前的吳慷仁不只是一個演員,在戲中他更重視角色靈魂的「再創作」,磨出更有滋有味的故事;在戲外他保有自己的「缺角」,用「缺角」與眾不同的本質去實踐生活。我眼裡的吳慷仁是條漢子也是個男孩,他的溫柔很絕對,像是他對世界訴說的方式;他的堅持很動人,像是他始終不走刻板偶像那一條路。倘若此刻我問他是否善盡了生活中的每個角色?我想他仍會仔細思量一番,並且回答:「還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