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的未來,女人迷認為有五個關鍵問題,從公共空間的性別友善設計到新移民配偶的適應問題,應該更被重視。


圖片來源:三立電視台

女人迷的第一次文字即時轉播,獻給了台北市市長辯論會。這場臺北市長辯論會在眾所矚目下結束,無論是候選人的申論、公民提問、交叉詰問,或是最後的結論,都讓我們更了解兩位候選人的思考脈絡,跟未來著重的施政內容。

以往較少被提及的性別議題,在這次辯論會上有許多討論的空間。公民提問團體台灣勞工陣線以及台灣防暴聯盟都拋出了性別相關議題,兩位候選人也回應了自己著重的觀點,但要如何將性別平等的價值與內涵,融入市政業務中,以提升並確保不同性別間的平等與自由,仍是市長需要努力的方向。雖然兩位候選人,都在辯論中對性別議題有所回答,也在自己的官方網站上提出相關政見,如連勝文提出了八大婦女政見,還有柯文哲主打公共褓姆政策,但針對雙方的辯論以及政見,女人迷仍還有以下五個問題想要大聲說:

一、女人大聲說:不只有職業婦女要權益,家庭主婦也要被政策保障!

市長辯論中,台灣勞工陣線協會副理事長廖慧芳女士對連柯兩人提出「如何提升婦女勞動參與,降低職場性別歧視」的提問,女性勞動權益的重視值得肯定,但針對連柯兩人的答辯,如連勝文所提「婦女職場檢驗機制」或柯文哲肯定郝龍斌「性別平等辦公室」的設立,仍多聚焦於女性公領域的職場表現,私領域的「家務勞動」仍被歸於家庭分工,難入政見討論之流,對多數人而言,「正經的」勞動是有酬的勞動,家務的分工仍被認為是「不正經」的。

外子從中科院退休後,陸續接手了一些原本隸屬於我的工作,從那時起最常聽到他的抱怨是:「今天先是去郵局、再到銀行跟市場...,整天被這些瑣瑣碎碎的事給絆住,沒辦法做一件正經事。」在他還沒退休前,那些他所謂「瑣瑣碎碎的事」,都是我掙扎著在課餘時間包辦,我可從來不認為那是無足輕重的「瑣事」。[1]

以上是廖玉蕙在〈女人需要感激涕零嗎〉一文中的獨白,也是現在許多家庭主婦或職業婦女的心聲,從這例子中我們會發現,當我們只關注女性在有酬勞動的權益,家庭現狀的現實會被忽略:

在傳統分工價值下,女性的勞動參與型態遠比男性複雜,有如家庭主婦專職於家庭內的勞動,也有如大多數職業婦女得公私領域勞動兼顧,同時穿梭於家庭和職場之間,相較於男性,僅有少數女性可以完全投入職場,而不需要負擔家務。

當做家事,以及生育下一代、照顧長輩等家務勞動,仍被歸於女性的義務上時,家庭主婦與職業婦女的家務勞動始終沒有得到應肯認的價值。我們仍會看見:家庭主婦被視為在家裡閒置、沒有工作的人口,開口向丈夫要錢還有被嫌棄的可能。而職業婦女除了在職場上有壓力之外,回家還需要看管小孩、伺候公婆、以及成堆的家事要獨自面對。不管是專職家庭主婦還是職業婦女,家務勞動仍不關丈夫的事,丈夫只要負責拿錢回家就好,女人必須在家庭中單獨去承受勞動的壓力。

或許會有人說男性並非完全不分擔家事,但臺灣家務分工確實維持著明顯的「男人的家事」、「女人的家事」的區隔:如煮飯洗碗、照顧公婆及小孩主要是太太的工作,而先生則負責家中的修繕工作。這種看似發揮各人所長的家務分工在本質上是不公平的分配。不同的家務所需的精神、體力、及時間投入量有極大差異。這種在傳統觀念下被定義為「男人的家事」,如修理或電器換裝等,並非經常發生,有時甚至可由他人代勞。[2]

因此,即使這項家務完全由丈夫承擔,他們在家務中所投入的時間總量依然偏低。相對的,被定義為「女人的家事」的洗衣煮飯、照顧公婆及小孩,卻是較費時、且經常要處理的。當大多數的丈夫不願意多做這些「女人的家事」時,男性投入家務的時間量自然難以提高。

柯文哲的公共褓姆政見,要提供一個普及、平價、優質的公共保姆[3],和連勝文的派遣工權益政見,要讓派遣工與正職人員的產假及育兒、家庭照顧假相同,同享性別工作平等法及勞基法規定之權益[4],此都與家務勞動有關,讓政見維護婦女的權益從公領域到私領域,但如何扭轉女性在家務勞動的從屬地位,在兩人辯論及政見中仍未能見到更細緻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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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女性是如連勝文所言:「全職家庭主婦才是最辛苦的,是365天、24小時都無法請假的工作。」還是像柯文哲妻子陳佩琪說「我堅持做好家庭主婦與職場婦女該做的工作,我要驕傲的說,我是職場婦女,也是一個盡責、全年無休的家庭主婦。」我們都期待台北市能夠成為一個重視女性家務勞動,讓全職家庭主婦以及職業婦女都不再是一個人獨自面對家庭的城市。

二、女人大聲說:我們要的不只是工作,還有男女薪資要平等!

在雙方的辯論及政見中,對於婦女勞動權益,同樣沒提到的除了家務勞動的問題之外,還有男女之間薪資差距的問題。根據台北市性別統計指標,女性可以支配的薪資所得只有男性的七到八成,且女性多擔任服務及銷售人員、助理,能升至主管及經理的就業比例僅佔 7%,約為男性的一半[4]。除此之外,相關研究也指出,不管在哪種行業或哪種職業,女性平均薪資都比男性低。

這樣的結果反映了在我們的社會中,女性與男性因從事職業與職位有別,而使得女性的平均收入遠低於男性。在職業選擇上,許多職業在傳統上被認為不適合女性進入:如工程師、醫生、警察等,除了職業選擇範圍較男性狹隘外,而當女性進入行業之後,還有難以晉升至主管職位以及同工不同酬的挑戰在等待著女性。而實際上,所謂的女性行業,所需要的技能、努力、責任和工作環境和男性的行業是一樣的,但是她們的薪資就是比他們低,也常被認為無法擔任領導者這重責大任。

許多實證研究證明,性別薪資差異反映某種程度的性別歧視,性別薪資差異就是性別歧視的形式的一種(Reskin,1991)。

現在婦女的就業率已較過去大幅提升,但伴隨而來的問題是為什麼我們的社會仍不相信女人的能力,認為女性工作能力與領導能力一定比男性來得差?使得男女行業間仍具區隔:女性進入特定行業具有障礙、行業內的歧視仍存:女性無法擔任高階主管、兩性之間同工不同酬,性別工作平等法已行之有年,但台北的薪資歧視狀況卻無大幅進步,我們想告訴兩位候選人的是:女人要的不只是一份能夠糊口的工作,我們也期待自己能在工作上與男人一樣能夠實現自己,薪資狀況能夠真實反映我們的「能力」!而不是反映著我們的「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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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女人大聲說:公共空間夠性別友善了嗎?婦女與同志都要能自在做自己!

連勝文在婦女八大政見中曾言要每年至少投入兩千萬,營造友善婦女的公共空間,市府將規劃民間「對婦女更友善的台北」提案平台,柯文哲在辯論中也肯認公共空間的設計應該要具性別友善的概念,可以參考台大醫院委員會的設計。但雙方都未就性別友善的公共空間實際設計方式,有更進一步闡述。

在我們生活的「公」共空間常常是為「男」性空間所設計。男人可以輕鬆自在的搭計程車、走夜路、自己在公園閒晃、評斷街上的女人,一切都好似理所當然。但相較於男性,公共空間所呈現的訊息,卻不斷提醒女人自身性別的脆弱。對於性暴力的恐懼、性騷擾事件的頻傳、街上男人凝視的目光,讓女人在獨自搭計程車、走夜路回家、進入壅擠公車、漫無目的的逛公園的時候,會感到極為不自在。除此之外,相較於男廁,女性公廁的缺乏與髒亂,更是讓女人在外出時無法自在解決生理需求,做為女人可以清楚感受到男人難以體會的公共空間對女性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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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揭露公共空間是一個男性空間的同時,我們的公共空間同時也是一個異性戀空間,我們會依照異性戀價值下的男女形象,去判斷一個人在公共空間下的舉止是否合宜,我們本來以為公共空間是一個去性或無性的空間,可是透過日常生活中的重複表演與行為規範,卻發現公共空間其實是異性戀空間。

在生活中我們常可看見這樣的例子,穿著男性化的女性進入女性公廁被認為是「變態」的男性,又當異性戀者可以在街道上表演他們的異性戀慾望,並且認為理所當然的時候,同性戀者卻只有在某些都市的邊緣中才能表達自己作為同志的身份。

正如 Judith Butler 所直言:性/別乃是透過一系列身體形象與風格的反覆操演來完成的,透過群體規約、以及長時間的社會建構,來形成性/別意象的社會共識;而性/別空間也是──異性戀在公共場所如廣場、捷運、電影院、以及公園板凳等地方,以親吻、擁抱、牽手等等行為來「宣示」該場所是「屬於異性戀的」,於是「異性戀式的」行止,就成為在公共空間惟一被認可的、合宜的行為模式,違反這種被異性戀社會所認可的行為模式,會單純因為「性別形象不符合社會期待」──而受到小如瞪視、白眼,大如驅趕逐出、甚至暴力相向的對待,來彰顯異性戀空間的正當性。[6]

久而久之,同志的公共空間只具備了「因事件而短暫存在」的性質,可能是在暗巷、街角、深夜的公園等地,在同志的肉身接觸結束後,就會轉回「一般的公共空間」,大眾完全看不見同志遺留下的任何痕跡,使得同志無法在大眾面前永久、具鼓勵性、依一般社會正常交往的出現。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同志常仰賴自己的社群軟體來聯絡彼此?此正是因為他們被排除在城市的公共空間之外,異性戀可以大方在街頭親吻、表達愛戀與情慾,我們的公共空間卻無法讓同志如異性戀一般坦然展露自己的身份,使得「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的社會性目標成為妄想。

「個人即政治」,如何在公共環境的營造上,可以讓性別光譜上的每一個人都自在做自己,是我們所期待看到的政見討論。

四、女人大聲說:台北市真的多元到願意接納新移民配偶了嗎?新移民配偶不該只是城市的配角!

連勝文在辯論中,提及新移民配偶的工作媒合機制。柯文哲在辯論中肯認的「性別平等辦公室」,範圍也涵括就業經濟與福利[7]。但對新移民配偶來說,在台灣的生活真的沒那麼容易。這些外籍女孩在嫁來台灣前,多半會對婚姻抱持著一種憧憬與幻想,以為台灣有多麼的美好。可是,後來來到台灣,卻發現現實遠比想像來得令人恐懼。

當台灣女性較過去相比,能夠進一步從家庭中解放,有些家戶內的勞動和生育開始由外籍配偶取代。但她們的身份常被貼上標籤:作為夫家傳宗接代的工具或因假結婚而成為性工作者,新移民被物化,此種狀況也使她們在台灣社會得不到基本的尊重,而遭受貶抑。這些隻身來台的新移民,背負著夫家生養後代的責任,還必須獨自面對教育和文化、語言的隔閡、人際關係的適應問題等。

根據內政部統計,截至今年七月底,台北市的外籍配偶人數已達三萬五千多人,且出乎一般人觀念之外的是:依據移民署調查,這些外籍配偶不僅要負擔生育、教養孩子的大任,還有六成的新移民配偶是家庭經濟的主要來源,但這些新移民配偶的收入卻遠低於台灣人的最低工資[8]。

試著想想:你到一個文化及語言不通的國家,嫁給一個婚前幾乎只見過一次面的丈夫,除了生養小孩之外,因為丈夫的社會條件不佳,你還必須去賺錢,以微薄的收入養家,同時忍受外界對你「生產工具」以及「來台灣斂財」的歧視,更甚至婆家將你視為買來的私人物品,不准你有自己的社交生活,你會怎麼辦?

這是很多新移民配偶在台所遇到的困境,連勝文在辯論中,說要幫助新住民的婦民進入職場,但其實台北市現行機制中,就業服務處已經有提供新移民配偶求職服務以及職業訓練[9]。真正的問題癥結點在於新移民配偶所背負的負面歧視,認為她們來自貧窮落後國家,因此雇主以及社會對她們的能力有所質疑,從事的工作也只能以低階服務業為主。

當台北市還沒多元開放到願意接納新移民配偶以前,這樣的歧視結構仍存,新移民配偶在台生活的困境就不會消失。如何設計一個更友善的新移民環境,讓新移民配偶能更自在融入這城市,並真正發揮自己所長,是台北市性別議題的另一重要議題。

五、女人大聲說:拒絕性別暴力!我們要安心又健康的愛情!

連勝文在政見中承諾要保障受暴婦女的安置,但性別暴力的相關問題絕對不只是安置可以解決。先看看以下這些新聞標題:〈恆春姐弟戀情殺 女遭刀刺傷〉、〈不滿被提分手 老翁砍死女友〉、〈城隍廟血案 恐怖情人殺前女友〉、〈求復合不成 男持刀殺女教師〉,這些都是短短一星期多內新聞有報導的性別暴力案件[10],在檯面下沒被公眾知道的性別暴力仍不可勝數。

根據台北市性別統計指標,在台北市婦女受到家庭暴力的比例逐年增加,去年已攀升到一年六千多件,除了在家庭體制下的暴力之外,最近備受矚目的媒體報導,從台大生情殺案到老翁割情婦五官案,我們可以看見情侶之間的性別暴力也仍盤踞在我們的生活之中。性別暴力不是偶發事件,而是存在我們的真實生活中,大家沒有自覺。

在傳統的性別角色中,女性一直被是為男性的附屬物,性別暴力正是男性佔有女性的極致權力展現,因為女性只要好好在家中扮演好媽媽、好太太、好媳婦的完美女人,而誰在乎她們自我的主體性?縱使需要,最好都是為了家庭及子女的照顧。

然而一旦婦女遭受暴力傷害,不論是性侵害、性騷擾或是家庭暴力,社會大眾卻只會責備她們不夠勇敢,為什麼無法抵抗對方或離開暴力環境。而婦女如果真能勇於跳出來指控加害者時,社會可能又提出她們是一個「真的被害人」嗎?還是只是故意擴大感情糾紛呢?對於「受暴女性」這個名詞,社會大眾無法定斷清晰的形象,使得我們在生活中常縱容性別暴力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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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勝文在辯論中有提及受暴婦女的安置,但其實已有許多民間婦女團體,如勵馨基金會已有相關措施,庇護為婦女保護網絡中重要一環,攸關著婦女是否會再回到受虐環境,但在連勝文論述中,我們沒看見但同等重要的是:如何讓女性從性別暴力解放後,能有一個更安心的環境,如就業輔導機制、孩子托育、司法協助等。

又現在分手暴力不分階級、年齡層出不窮,危險情人的佔有思維仍存在著整個父權架構之下:「我不能容忍她再找別的情人,我實在太愛她了」、「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得不到」。情殺,反映著社會情感教育與性別意識缺乏。

當性別暴力成為社會新聞的常態時,我們該做的不應只有惋惜或自保,而是要進一步反省「愛與暴力一線之隔」的男性文化,並重視情感教育與性別意識的養成,從而建立起好聚好散的分手文化,還有分手暴力通報機制又該如何順利運行?事前教育與事後通報與輔導的雙軌並行,是我們期待未來台北市長能夠看見的,才能夠讓女性脫離男性權力的掌控,而不再被視為感情中男性的附屬物,分開就有遭受傷害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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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開始關心性別議題,就代表性別議題不再處於市政邊緣,而能夠從角落走出來,被大眾所討論以及檢視。藉由這五個問題,我們想要告訴兩位臺北市長候選人:在性別議題上面,女性要的絕不只有生養小孩或有一份工作那麼簡單!性別政策不該只侷限在如何讓女人可以更輕鬆養育後代,也不是簡單的生育補助就代表了全部的性別政見,我們的社會中仍存在著多樣的性別面貌:單身職業婦女、新移民配偶、同志、家庭主婦、受暴婦女等,都真實地存在這個城市,需要我們的關注。

除了心靈以及感情議題之外,女人迷也希望藉由女人迷政治頻道,讓大家了解:「個人即政治。」在這土地上我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都依賴政治保障我們。政治不只是在國會裡打架或是投票而已,每一個人都是微小但重要的改變力量,現在就是我們發聲,讓改變發生的時刻。

參考資料:

[1] 廖玉蕙,2003,〈女人需要感激涕零嗎〉
[2] 張晉芬,〈性別角色態度、家務分工與父權制度〉
[3] 柯文哲官網,柯P新政#6
[4] 連勝文官網,連勝文政見#31
[5] 台北市主計處網站,2013,台北市性別統計指標
[6] Judith Butler ,1990,《Gender Trouble》
[7] ETtoday,2014,〈33局共同規劃!台北市首創「性別平等辦公室」〉
[8] 移民署,2009,外籍配偶的生活境遇調查
[9] 台北市新移民專區網站
[10] NOWnews

文字:Hype Lab / Fantine Ch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