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法律系畢業,鍾琪決心踏上演員一途,談起演員一職,她臉上有很多幸福,她用藝術創作回答生命問題。

"I am trying to be an artist." 鍾琪眼神認真地對我說。

鍾琪的演員之路走了十餘年,19 歲,念臺大法律系大二的她,演了第一齣挑大樑的音樂劇,走入魔幻的表演環境,劇本、音樂、舞蹈、排戲好像魔法發生,她決心成為劇場的魔法少女。

Trying to be 是鍾琪的演員宣示。「我一直還在嘗試。藝術家是持續的進程,於是藝術才存在。我不想要做完一個好作品,就覺得我已經完成了,我不想要停下來。」

法律系畢業,鍾琪踏上與同儕不同的路,沒考法官或律師,帶著對表演的渴望,鬧過家庭革命,到倫敦大學金匠學院,拿了表演創作學系碩士。

鍾琪說起演員選擇,臉有幸福,「做演員,是以藝術家的身份活在這個世界上,用藝術創作回答生命的問題。我認為以這個為職業或作為目標的人,是很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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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幸福三字,聽來懇切,字字重音,魔法少女對我眨眨眼睛。

做演員是與自己工作,痛且快樂著

我們談做演員的幸與不幸。

鍾琪想了想,「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但是做演員吧,很常需要跟自己工作。你會距離自己非常靠近,理解自己的好與不好,掌握自己擁有哪些能力、哪些情緒、哪些素材,又有哪些是缺乏的。這個過程其實是痛苦的。」

演員之路是持續靠近自己,無法逃避,「你必須在很了解自己的狀態之下,才能好好做個演員。雖然痛苦,但是幸福,我是痛且快樂著。」

鍾琪

痛且快樂著,什麼感覺呢?鐘琪回憶演員生涯,多數時間,做個演員,很長時間都在等待,「我們等戲,也等角色,許多時候你覺得自己可以,但不一定會被選擇,曾經這件事蠻困擾我的。」

明明很好,卻沒人看見,鍾琪吐吐舌頭,「以前我很俗辣,覺得曖曖內含光吧,我狀態很好,我很適合這個角色,大家應該知道吧。結果根本沒有人發現啊。」跟著大笑兩聲,「後來我想,雖然演員是等著被選擇,但我可以主動地讓自己更被看見呀。」 

主動去要,主動為自己的所想所要爭取。她形容自己,「我正在練習成為有勇氣的人。」瘋戲樂的 Solo Land 項目,大獲好評的《不然少女》,即是來自鍾琪提出的想法,「我好想做 Solo,於是就找了導演,找了希文,我把想要的說出來,一群人聚在一起,討論,就這麼成了。」

那話裡聽來有感激,「你如果真想做一件事,就應該要讓它發生。不要等,你等,會失去蠻多的。」

當一個主動的人,而不是被動地被命運帶走

鍾琪喜歡提起練習這兩個字。我說你給人的感覺,也像你口中的動詞,一直在前進。她說太好了,這幾年,確實心態有變。

變化何來?「我 29 歲的時候,有個親戚山難過世,看到新聞,我有點愣住。那是離我很近的長輩。我就覺得太突然了,生命好脆弱。我在日記裡頭寫,我該怎麼回應生命的無常?我該怎麼在生命給我答案之前,主動去問生命一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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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琪下了決心,「我想當一個主動的人,而不是被動地被命運帶走。」

表演是主動向世界提問,「坦白說,我做演員的功課沒有變,但我的心態有點不同了。我意識到這追尋是超越工作的,這就是我作為一個人想做的事。」

或許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該如何對生命提問,演員是鍾琪的方式,表演是她的媒介,舞台是她的場所,演員的選擇,與她的理想靠得很近。

鍾琪

請鍾琪描述理想的一天,她愣了一下,說其實和現在的生活沒有二異,「哇,我其實蠻常在過理想的生活。可能,早上練個聲音,中午跟家人吃飯,下午去排練,晚上儼書或是去看戲。最後深夜時段留給朋友,我們聊表演,談生活,到很晚很晚,再去睡覺。」

可不是,生活裡有戲,戲裡有生活,才能長久。

我沒有想要另一段人生

瘋戲樂工作室去年開始演出的《不然少女》由鍾琪挑大樑,一人獨唱,厭世喜劇裡有脈脈真心,當代立場藏在裡頭。其中有句台詞是,「如果可以交換不同人生,妳想要什麼?」多少人想過,要是能有另一段人生就好了,我問鍾琪,你想過沒有?

鍾琪輕輕瞇起眼睛,跟我分享了一個畫面,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會想到,當年我念法律系,期中期末的時候,我們會在圖書館熬夜讀書嘛。讀到一兩點,想說好啦準備回家,騎著腳踏車在椰林大道上狂飆,那種崩潰的心情,我現在還記得那個風,記得我的狀態,記得跟我共騎著腳踏車的人。」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我還不知道,以後的我,會跟身邊的人,踏上一條全然不同的路。他們去做了律師法官,而我做了演員。我確實想過,我念法律系,是好的選擇嗎?」

「可是,我真的不想錯過那個騎腳踏車狂飆的畫面,我不想放棄那樣的經驗。我無法說,想不想交換,我知道的是,這是我的人生。某個片刻,我的選擇讓我們不同了,可是這些選擇都是必經與必然的。」

她說故事好有畫面,我感覺涼風吹過,她還我個淺淺微笑,「有沒有想要不同的人生呢,當然有更舒服的選擇啊。可是現在的我就是我,我不確定要不要交換。」

眼前路有好多條,是那些選擇與經歷,成就了我們。我們能做的,是做出當下自己最想要的選擇,那便是好的,不要怕。

家人沒有義務要成全我

鍾琪的話讓人心安,她笑說自己跟家裡人,也是鬧過革命的。台大法律系是鐵飯碗,父母是軍公教,有天女兒突然說自己決心做演員,衝突可想而知。

鍾琪想明白,「家人沒有義務要成全我。不是家人同意我做演員,我就順利,也不是家人反對,我就不做了。我是這樣想的,當你總要別人認可你的時候,其實你沒有替自己負責。當你很篤定自己的選擇,你會知道,所有事情是你自己要承擔。」

鍾琪

「人生和工作,都是自己的選擇,而要珍惜與處理的,是與他人的關係。選擇與關係,要分清楚。」堅定地做選擇,溫柔地珍惜關係。

鍾琪式的做法是,若有演出,若有作品,就邀請珍惜的人來看,告訴他們自己在做什麼,演員是什麼樣的行業,也是報平安的概念,讓家人安心。鍾琪爸來看了《不然少女》,還給她觀後筆記,「新版的結尾,我喜歡喲。」

從前,鍾琪對於老是回答「台大法律系畢業,為何選擇做演員」的提問,大概有點感冒。後來她想過,可能這世代好多孩子也是這樣——我真正想成為的,跟我所學的不一樣,我想行動,可是也會怕,怕失敗,或怕家人傷心。

於是,鍾琪一次一次地說,透過自己的經驗現身,也是告訴大家,嗯,這麼做是可以的,沒問題的,很好的。「父母永遠也在擔心小孩,我們做為孩子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讓家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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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學習愛,在生活中學習我是誰,才來談愛自己

看過鍾琪表演,我覺得就是個詞,游刃有餘。舞台像她的遊戲間,也像她的立場表態。鍾琪演戲與言談都輕盈,背後肯定下過深工夫,她也不愛講,強調辛苦做什麼?既然想做,那就做好,是很簡單的道理。

做演員,是去突破,也去關照自己,「演員這個職業對我來說,必須愛自己的。」鍾琪好篤定,「你必須好好照顧自己,才有辦法成為角色的載體。你要理解自己狀態,要維持身心健康,才能負荷所有極端的情緒,面向極端的處境,揣摩極端的狀態。如果要長久以演員為職,不能不照顧自己的。」

演員讓鍾琪學習善待自己,比如瑜伽,理解自己的肌肉運行,覺察身體狀態,「我練瑜伽五六年,我覺得瑜伽的獲得,也是瑜伽要訓練的。練瑜伽也是練心,面對你的能與不能。去接受,去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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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愛自己概念,鍾琪的說法挺有意思。她說「愛」與「自己」,可都是大哉問,要先懂愛,接著懂自己,才會明白愛自己是什麼意思。

「愛自己對我來說,是個持續進行的動詞,我們如何在生活中學習愛,如何在生活中學習我是誰,才有辦法知道我該如何愛自己。」

她露出一臉對吧的表情,「每個人愛自己的方式都很不同,每個人需要的愛也不一樣,全建立在對自己的理解,以及對愛的理解之下。你知道你需要什麼。」

有人要的愛是犒賞,有人要的愛是放鬆,有人要的愛是砥礪,怎麼可能有標準答案。鍾琪很海派的說,「不管你覺得自己會不會,以及要不要愛自己,我都想鼓勵你開始。真的,只有開始,你才會知道你想被愛的方式,知道你是誰,並且慢慢找到愛自己的方法。」

「我很相信這件事,只有在做中,才有可能學習與達成。去做,去經歷,才會真正的學到。」

只管開始就好,真正重要的是現在,這是鍾琪的魔法少女哲學。

專訪後記

專訪時,鍾琪穿黑上衣,露出漂亮鎖骨。她自己捲了頭髮,綁了時下很紅的啾啾頭,王希文一旁打鬧,「怎麼妳好像道士?」鍾琪嘟嘴對我說,「妳看他不懂。」又不忘關心王希文,看那黑眼圈,最近是不是好累。

鍾琪一直用輕盈的方式用力,專訪前,她趁空擋,伸腿拉筋。專訪後,她為了接下來的排練行程,發聲練習。她花很多力氣紮穩馬步,演員的工夫是等,她一邊等,一邊強大起來。

接下來,鍾琪大概也能輕盈地飛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