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允許女性受教育學習之後,她們在建築和設計領域上日漸占有一席之地。長久以來,設計課程皆掛在建築教學之下,直到19世紀末,建築仍是男性專屬的學科。最初幾位以裝飾藝術為職業的女性創作者所受的皆為藝術教育,尤其是走學院路線的繪畫,那些公營或私立學校才剛開始對女性敞開大門。女性在學校仍受排擠,但在歐洲,學習藝術仍被視為布爾喬亞女孩在結婚之前的尊貴消遣。之後,將藝術發展成職業,則是癡心妄想,無稽之談,因為她們的命運早已被安排好,注定要當賢妻良母,守護家園。在維多利亞全盛時期,深具影響力的英國思想家暨藝評家羅斯金(John Ruskin)寫道:「教育不應跟隨女性解放之路前進,而應該多依循她們放棄自我的腳步〔…〕男性的首要角色則是創作者、捍衛者。男人的才智與生俱來,注定要承擔思辨發明的任務;他體力旺盛,天生適合冒險、戰鬥、征服。相反地,女性的發展趨勢建立在維護秩序的基礎上,而非爭鬥;她的歸屬是家庭,在自己的屋子裡稱王。」

 

儘管如此,1842年在倫敦,一間女性專屬的設計學院誕生了。這所女性設計學校的設置目的,在於幫助中產階級的年輕女性從事既受尊敬又能實際運用的職業。在法國,多虧第三共和制度,婦女受教程度有所提升,尤其在1867年,拿破崙三世的教育部長杜伊(Victor Duruy)為了「教育未來公民的母親」,為少女開設公立的初中課程──她們的空間仍多被局限於私人範疇。然而許多婦女希望擺脫這樣的局面。

 

在蘇格蘭,麥當諾姊妹是達成初步獨立的象徵人物。瑪格麗特和法蘭西絲於1891年進入格拉斯哥藝術學校,隨後於1896年在城裡開設自己的裝飾藝術工坊,一面還在母校兼課。在成為人妻之前,她們主要的身分是創作者。法蘭西絲直到1899年才與麥奈爾結婚,瑪格麗特也等到1900年才成為麥金塔夫人。1901年,愛爾蘭貴族女孩艾琳.格雷(Eileen Gray)進入倫敦史雷德藝術學院就讀。這所學校創立於1871年,創辦人史雷德(Felix Slade)熱愛藝術,適合好家庭女孩的一切,這裡應有盡有。艾琳.格雷是該年168位女學生之一,而那一年僅有60位男生註冊。不過,男女生分開上課。

 

在維也納,社會也越來越接受女性去發掘自己的才能。1889年,分裂派畫家波姆(Adolf Böhm)為女性創立一所私立藝術學校:Kunstschule für Frauen und Mädchen,蘇西.辛格、瑪麗亞.史特勞斯-利卡茲及芙麗茲.洛伊(Fritzi Löw)都是該校學生。1900年,應用美術學校的學生中,女性幾乎占了一半。其中有許多女學生都選上莫澤和霍夫曼的課程,例如蒂妲.莫澤、尤塔.希卡、瑪麗亞.史特勞斯-利卡茲及瓦莉.維瑟提耶;她們後來都成為維也納工坊的生力軍。上述每位女設計師都來自中產階級家庭,於1890年後出生,展開職業生涯時皆年約二十出頭。她們都剪短髮,擺姿勢拍照,嘴裡叼根香菸,有幾位結了婚,有幾位甚至擁有自己的陶藝、織品或時裝工作室。

 

當包浩斯學院於1919年在德國開始招生,威瑪共和國才剛完成修憲。史上頭一遭,這套憲法賦予女性投票權及受教育權。從此之後,她們可以開業當律師或醫生。在這樣的解放氛圍下,格羅佩斯宣布其施教理念:舉凡個性有趣,已有求學經驗,經講師會議判定資格符合,任何人,不分年齡性別,皆可進入包浩斯學院就讀。結果:創校元年,包浩斯有三分之一的學生為女性。

 

女學生的入學申請文件大批湧來。面對這樣的熱潮,格羅佩斯決定限制招生人數,另設一個特別區塊。於是女學生都被分配到陶藝之類的領域,尤其是紡織工坊成為女性專屬。某些學科甚至禁止女性選課,首當其衝者就是建築。1921年,格羅佩斯在寫給一位女性申請者的信裡解釋道:「根據我們的經驗,並不建議女性從事辛勞的工藝活動,如木工之類。這就是為什麼包浩斯特別針對女性創立紡織相關行業的專屬區塊,而裝幀、製陶等工坊也願意接受女性。原則上,我們反對養成女性建築師。」然而創校之時,倡導兩性平等的也是這位先生:「強勢性別與弱勢性別之間並無差異,絕對平等,在工作上也絕對合理公平。」在教育章程中,他如此承諾:「女性方面亦毫無差異,即使論及工作,我們都一樣是手藝工匠。」時代的現實擊敗他的烏托邦理想。在裝飾女設計師與女建築師之間,存在一道社會大眾尚無法跨越的鴻溝。建築始終仍是一門幾乎完全為男性專屬的學科。男人從文藝復興開始就揮舞丁字尺,女人卻要等到1890年才得以進入學校大門。在芬蘭,女性從1906年起擁有投票權,堪稱世界女權先鋒。赫爾辛基的科技研究所於1879年起就接受女性入學。安諾.瑪賽奧(Aino Marsio)即於1920年獲得該校文憑,較她未來的丈夫兼工作夥伴,芬蘭建築界傳奇人物阿爾托(Alvar Aalto)還早一年。阿爾托始終將妻子視為旗鼓相當的對手。在法國,第一位得以進入巴黎美術學院建築系就讀的女性是位美國人,大名茱莉亞.摩根(Julia Morgan)。她在1896年初次申請時,該校以未曾接受過女性入學為由,拒絕了她。直到經過兩年奔走──而且期間她贏得好幾項競賽,才終於獲得入學許可,從此為其他女學生開闢一條坦途。1915年在奧地利,瑪麗亞.史特勞斯-利卡茲是第一位進入維也納應用藝術學院攻讀建築並拿到文憑的女學生。據說為了讓她入學,她的母親費盡唇舌說服一位好友請名畫家克林姆寫推薦函。

 

1920年,夏洛特.佩里安以獎學金生的身分進入裝飾藝術聯盟學院。她始終遺憾未能研讀建築系。她的教授是建築師兼裝飾設計師哈邦(Henri Rapin),他曾宣稱夏洛特膚淺半調子,質問她這輩子打算以何為業。她當場回嗆:「建築師!」這個回答聽起來充滿挑釁意味。後來,她成為柯比意的合夥人,是唯一一位在塞弗爾街工作室工作的女性。1950年代,對設計有興趣的女性大多成為正規建築師,例如佛蘿倫絲.克諾(Florence Knoll)、安娜.卡斯特里-費里耶利(Anna Castelli Ferrieri)、莉娜.波‧巴迪(Lina Bo Bardi)、蓋兒.奧倫蒂(Gae Aulenti)、克蘿德.拉拉納(Claude Lalanne)等。1980年代起,專門的設計學院也日益增設,女性已成為這個行業的主流。在今天,女性設計師占全數同業的一半。大多數法國女設計師畢業於國立高等工業設計學院(l’ENSCI),如瑪妲莉.格哈塞(Matali Crasset)、英嘉.桑貝(Inga Sempé)、佛蘿倫絲.多雷雅克(Florence Doléac),以及les Tsé&Tsé的卡特琳.李維(Catherine Lévy)和席格蓮娜.普雷布瓦(Sigolène Prébois)等等。在法國,這是第一所純為工業設計設立的學校。1985年設立以來,截至2008年為止,在561位畢業生中,女性占了189位。而在其他學校,女生的比例甚至大幅超越男生。

 

 

更多關於《女力設計100年》

 

 

本文作者:瑪西詠.維尼亞

圖片來源: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