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打拼奮鬥的演員微弋,在紐約這個城市裡學會了「身為異類」是一件多麼美麗自由的事情。令人感動的一篇分享!

行走

我是一個非常,非常喜歡走路的女人。沿路享受風景,我噤聲。傾聽自己的呼吸,向外觀看的同時也在向內映照自己當時的狀態、思緒遊走,千頭百緒;世界給我的平靜刺激,在規律步伐下默默上演。

猶記今年初,走在台北街頭或是搭捷運的途中:我深深感到,我已成異類。

可愛年輕正妹的長直髮,放大片,無辜水汪汪的下垂可憐感眼妝加上可能還在流行的韓風粗眉;自拍,掩嘴笑,Converse球鞋跟45公斤的體重——我,格格不入。(同場加映:女人,你可以定義自己的美

而紐約,是一個設計來行走的城市。

同場加映:MBA 人物專訪:夢想中的紐約客生活

每個轉角,是另一種風情、另一個故事、另一個文化。身處在這裡六年,我每天還是可以因為某個從未走過的路徑上的風景、驚喜、或是新的正在發生的故事(可能有名的小提琴手決定在這公園的板凳上拉琴:可能那嘻哈舞者決定在地鐵上放音樂跳舞;可能,今天有黑人為了爭取種族平等在抗議遊行⋯)而雀躍著。身為一個藝術家,永遠看不完的故事是我住在這城市裡最大的奢侈享受。

但什麼都比不過「人」來的美麗。透過行走,我可以看見成千上萬的人,活著。走在紐約街頭,各種膚色的各國人,講著可能十幾種不同語言、數百種不同國籍、文化:金髮碧眼但體重兩百;纖細高帥但是乞丐;大鬍子猶太文青背著滑板加上超大耳機、法國超模叼著根煙手拿逛街戰利品⋯我,也是異類。

因為沒有人,跟我一樣。換句話說,我,跟別人不一樣。

這是我的歸屬感。

台北:規格統一的安全美感

以前身在台灣,我發現自己為了被大家喜歡,被接受;會去追求社會大眾所謂的「美」的表徵—不管是纖細的體重、溫柔的聲調、烏黑的長髮、或是尖細的白臉蛋⋯如果你沒有達成那樣的「標準」,你不會是表特版受歡迎的正妹。身為演員,如果我沒有楊丞琳的超小臉,林志玲的優雅氣質跟高挑身材,桂綸鎂的素顏清新;這演員之路似乎就該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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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photo by Anne Højlund Nicolajsen

在台灣,我從來沒有買過裙子。因為我總被笑小腿太粗。

在台灣,我從來沒有露過我的額頭。因為我朋友都會大叫「額頭太高好嚇人!」

在台灣,我一直為自己的方臉道歉—去試鏡的時候或拍照時我都盡力掩飾,還一直說「哎呀,對不起:我知道我要減肥。」

在台灣,我一直不覺得自己可以拍電影電視;因為我,長的不是「對的樣子」。

在台灣,我怕的事情太多,顧慮的東西很淺;每天花費的心思都是「我如何去符合那些框框,那些『標準』;我才能『開始』當演員。」是外表、是自小被媒體訓練的「女性價值」造成了我狂大的自卑;壓迫了我的自信。

我,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想要跟別人「一樣」。


紐約布魯克林大橋下。2014

紐約,唯一的統一是「特異」

來到紐約開始傻傻地追尋演員路程後,眼界大開。光紐約有登記的職業演員就超過十三萬人,加上未登記或是潛水的低調演員們:至少十五萬演員在紐約漂浮。高矮胖瘦、白黑黃紅、傷殘畸怪⋯⋯無聊的演員不多,有趣的人倒是一堆。在這裡,不只是演員:幾乎所有人,都是「異類」。

雖說還是有眾多超模般的美麗男女;但這裏的人的美麗,千奇百種,美不勝收。 這時候我才了解:「喔!原來標準可以多元,原來美麗不是單一品種;原來,我的美麗來自於我跟別人的不同。」


2013. 於紐約布魯克林Dumbo戲劇節所穿的「泡泡服」。對啦,那是我。
(圖片來源:
來源

上週我剛拍完一支音樂錄影帶與美國政府接下來想要宣導的校園暴力性侵防治(PSA- Public Service Announcement) 相連。因為簽約的關係拍攝的內容我不能說明太多。(公開之後我會再仔細報導。哈。)

拍攝的演員們從超 Man 的女生裹胸但擦口紅,過重的白人男性蹦跳擁有自己的電視秀:沒人會問他「怎麼不減肥,怎麼好意思」;性感的男人穿露出大半六塊肌小T恤,向我炫耀一張他自己當模特兒穿他自己做的全白禮服的 Fashion 照,我說「你的手環好酷」;到金髮酷妹,半邊頭剃光,另一半頂天加上滿身刺青—她是倫敦有名的 DJ。你問她頭髮要不要稍微弄低一點,她說不要,That’s Boring.(那太無聊了。)我坐在化妝間默默地微笑著;這裏,是我的所在。

我在裡面,好簡單,好自信。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我自己,我的美在哪。這些人可能在台灣,或在一般社會眼光下會被歸類為「鬼怪,異類」;但我們只有互相感知,互相尊重。我們沒有質疑,只有欣賞。

放眼望去,我有永遠看不完的「藝術」,永遠新奇的驚喜。這對我來說,才叫美。

" In Taiwan, everyone wants to be the same. We don’t want something that’s weird, special or wild. We wouldn’t know how to deal with it. If you are different, you need to try hard to “fix” that."

" In New York, everyone wants to be different. They want you to recognize their own beauty; they want you to understand how beautiful they already are. "

「在台灣,大家都想往某一種標準走。我們無法接受太怪,太特別,太超乎想像的事物—我們會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那樣的人事物,好像心臟會受不了:眼睛會不習慣。如果你今天有點超過的不同的話,想個辦法『改善』它吧。」

「在紐約,大家只努力的追求『不平凡』。他們希望你看見他們自身的美麗,自己以生俱來就有的美的特質——他們不需要改變,他們只希望你『看見』。」

因為大多數在紐約的藝術家、追夢者都是異國異鄉人,身在紐約反而有一種歸屬感。因為雖然孤獨的感覺從來不曾離開過,但

I am never alone.

雖然隻身在異鄉打拼的時候,我沒有家人、沒有什麼朋友、沒有什麼熟悉的或安全的地方可以去窩著躲著;但這個城市裡面有上千百萬的人也正在跟我做一樣的事情——為了自己的夢想而拼著,為了找尋自我價值而走著,為了激發自身所有潛力而訓練著,甚至為了尋找到真愛而等待著⋯紐約是一個充滿異類的地方。

因為這樣,我做自己,好自在。當我每每想放棄,因為生活覺得挫折而無法再前行的時候;我總是提醒自己:我。並不孤單。那些跟我一樣曾經覺得自己不「融入」,不「屬於」的怪咖們;也努力的為著自身相信的美好價值活著——那是一種,沒有地理限制的「歸屬感」。

如果妳/你跟我一樣,也是個異類:也有股傻勁的對自己看見的遠方有種莫名的執念——我們,其實是無形的並肩走著;你,並不孤單。

三年前,因為付不起錢請搬家公司,我分了好幾次新舊家來回自己徒手搬雜物。照片中我坐在自己扛的椅子上,坐著公車往另一個未知的旅途前行:我的古怪,大家並不以為意。我當時的不安興奮,快樂,跟知足。

當異類,挺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