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老爸,知道要談論政治是件極為困難的事情,但想讓你理解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到底在害怕什麼。讓我們暫時先將經濟放在一個重要,但晚點再談的位置,我想跟老爸聊聊「自由」。

文|張宇傑諮商心理師

前天晚上,我用line寫了一封信給我敬愛的父親,我不期待改變他,但我期待他能接收到我的恐懼。

我知道要與上一代或長輩們談政治是極端困難的,但親愛的,請你不要放棄,如果這時候你不談,之後你也沒機會談了,讓我們踏出同溫層,上一代不是我們的敵人!

親愛的老爸,要提筆跟你寫這封信我掙扎了好幾個月,我可以預想談論政治議題,多少會為家庭帶來些摩擦與衝突,但我真的好想讓你,我最重要的父親,理解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到底在害怕什麼。

爺爺奶奶從浙江來到臺灣,還記得小時候老爸你說我們是外省人,比起其他人,我們家跟中國的關係會更親更濃烈一些,因為那是祖國,那是爺爺奶奶曾經的家園。

然而到了我們這一代,臺灣已經建國 108 年了,國民政府遷台也 75 年,總該是時候落地生根了。

記得小時候你提到兩岸關係時,你總說「維持現狀」是最好的,我之所以會這麼擔心與恐懼,就是因為中國越來越沒打算跟你維持現狀。

或許老爸會認為,我們跟中國更親近些,對經濟上能帶來很大的幫助,能讓我們這一代過上更好的日子,我認同這或許是種可能性,但由目前的國際局勢,我同樣帶著許多遲疑。

讓我們暫時先將經濟放在一個重要,但晚點再談的位置,我想跟老爸聊聊「自由」。

非常感謝老爸,你從小就想把我跟妹妹培育成國際人才,擁有全球視野,也就是因為你的用心跟努力,我才有機會真的跟國際接軌,我有好多好多來自不同國家的朋友,因此我想跟你分享兩個故事。

在澳洲語言學校的日子,我認識了一個上海的富二代小開,我們有過一段算是靠近的關係。有一次我們聊到兩岸關係,他很語重心長地告訴我:「說實話,只要是家裡經濟條件好的,孩子都送出中國了,我們其實都非常清楚,這並不是一個適合人待的國家,你隨時都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奪走你的一切,所以其實我很難理解,為什麼你們臺灣還有許多人,想要承認自己是中國的一份子,當然啦,這些話我可不敢在中國講⋯⋯」

我也有許多香港朋友,時常會跟我更新香港的最新狀況,他們說香港已經死了,只剩下虛幻的空殼,當大批大批的中國人湧入香港,搶他們醫療資源、工作機會時,他們的表情是無奈與空洞的,當他們痛苦且羨慕地握著我的手,說「拜託你們,不要步上我們的後塵」時,我才知道自由的份量有多重。

就是因為老爸你一直希望我有國際觀,我才更能感受到當一個國家,可以不去談六四天安門大屠殺、當全世界的國家都在警告臺灣不要太靠近中國,而失去民主自由時,我會有多大的焦慮與亡國感。

我猜老爸可能會擔心,我們這一代都是被民進黨給洗腦了,我們看得還不夠明白,因此我想跟你分享另一個故事。

記得有一次大家族的人聚集在屏東老家的餐桌上,你們大人們聊到了「太陽花學運」的話題,用一種訕笑跟覺得這群年輕人真笨的態度聊著,尤其是小姑丈說出一句「這些年輕人真的要把臺灣搞垮」時,我其實非常痛苦也非常受傷,因為我就是你們口中的年輕人。當時我花了許多時間了解服貿後,才決定走上街頭。我從來不是民進黨的信徒,而是我真的好害怕我的國家被對岸越來越掌握,失去越來越多的自由。

至於為什麼我這麼害怕中國?因為我是一名心理諮商師,同時也是一名同志。

老爸,心理諮商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要協助案主說出心裡話,尤其是最弱勢最需要被幫助的低社經地位的人,而為了這個需要,我們需要跟案主站在一起,對抗不公不義。

而一個說真話的工作,就是中國最先開刀的對象。

老爸可能不知道,中國在今年五月時,已經有四名社工「被消失」了,即便他們的身家背景都非常單純,僅僅是因為他們為弱勢勞工發聲,就這樣人間蒸發。他們的未來,很可能就是你兒子的未來。

加上我的同志身份,中國當局對於同志極端不友善,他們目前正透過管道,建立「同志名單」,輕則把你從工作上弄掉,重則如何,我相信不用多說你也能想像得到。

近期的「逃犯條例」吵的沸沸揚揚,103萬香港人為了「反送中」走上街頭,或許老爸可能會疑惑,懲罰犯人有什麼不好?問題就在於「犯人」的定義,完全可以由中國無限上綱,去年有一個網路小說家,他只不過是寫了男男相戀的情節,後來被判刑了10.5年,甚至簡單到你可能只是「按過小熊維尼讚」跟「說了點中國的不是」,你都會被消失。

大家真的害怕了,我也好害怕。老爸,當「逃犯條例」通過後,只要我未來踏上中國或香港的土地上,你可能隨時都需要做好失去我的準備,只不過是因為我是個說真話,做自己的人。

我相信親中派,都有一個發財夢,認為臺灣不靠中國走不出來。但說實話,我們的生活已經過得很好了,我真的好害怕用自由換來的經濟成長,最後沒有命可以花。

新疆、西藏、內蒙古跟香港都是血淋淋的先例,以新疆的「再教育營」來說,酷刑與性侵用來取悅政客跟看守員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可以預期真的被統一後,中國一定會用更殘忍的手段「管教」我們,畢竟我們是民主自由過的土地,而達到控管最快速有效的方式,就是高壓管控。

講了好多其實不是想要說服老爸,我尊重也支持你的價值觀,但我只是想懇求你,可以從理解你的兒子在害怕什麼開始,知道為什麼我們這一代的思維會跟你們這麼不同,我們有許多人相信的不是藍或綠,而是貨真價實地體驗到恐懼、並害怕失去自由。

謝謝你看完這封信,也期待可以有對話的機會。

爸爸我好愛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保護我,而不是用選票將我送到沒有自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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