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開始在意他人的眼光大於自己的想法,就是布偶症最初的症狀。」張西首部小說《二常公園》,當人開始依照他人的標準而活,就很難看見自己最初是什麼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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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古醫生將手收回:「不好意思這麼冒昧,我會慢慢跟妳解釋的。」幸子沒有說話,只是直直盯著小古醫生看。

「妳的玫瑰幾乎沒有了。」小古醫生說,語氣有點傷心。幸子有一股莫名的感覺,小古醫生和她的形象好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

「可以跟我解釋了嗎?」幸子的語氣冷漠而不耐。

「妳開始有布偶症了。」小古醫生說:「可是很難得,妳已經二十一歲了。」

「什麼意思?」

「二十一歲才開始有布偶症,很難得。」小古醫生繼續說:「一般人大概在十多歲就會開始有了」

「什麼是布偶症?」

「當一個人開始在意他人的眼光大於自己的想法,就是布偶症最初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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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假設一個前提,每個人都有自由意志可以去決定他要做什麼、要成為什麼樣的人,而患有布偶症的人,他沒有辦法決定,他只能依照著別人的期待去做選擇。布偶症是程度問題,它是一個光譜,所以並不代表患上了之後就會完全失去自我決定的能力。

布偶症總體來說有三期。在第一期,人們出現情緒不穩定、自我懷疑、自我矛盾等症狀,這樣的心態若在身體裡面待得久了,就會進入第二期,身體裡面各式細胞與器官會逐漸被這種心態包覆、軟化、變質,變成棉絮。從手指開始,最簡單可以觀察到的是人們的四肢受傷時不會流血了、漸漸地也不會流汗,因為器官都慢慢變成了棉絮,接著是全身的感覺都會消失,甚至頭髮也會變粗。最後是第三期,第三期會在心臟結束。等到心臟都變成棉絮的時候,這個人基本上就會完全地依賴著別人的眼光而活,並且不會抗拒,有些人這時候還是會哭,只是不會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哭,而大部分的人會失去哭的能力。

「這跟玫瑰有什麼關係?」幸子先是吞了吞口水,然後接著問。

「只有『知道自己患有布偶症』的人,才看得見別人有沒有罹患布偶症,同時才有機會看見每個人最初的樣子。」小古醫生的目光再次移向幸子的頭頂:「藍玫瑰是妳最初的樣子。也就是在還不曾在意別人的眼光、別人的期待以前的,妳的樣子。」然後小古醫生又看回幸子的眼睛:「不過通常只會看見滿街的布偶走來走去,很少會看見頭上還有花的人了。所以我想,蘇緣看到妳的時候應該嚇了一跳。」幸子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她想到剛剛那個擦肩而過的男人,他和艾瑪第一次看到自己時一樣,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經過時間的浸泡,我們已經很難去看見一個人最初的樣子了。」小古醫生說:「妳要不要嘗試去照鏡子。」原來鏡子的用意在這裡嗎。幸子不敢看向那面鏡子。

「沒關係,妳可以休息一下。」小古醫生語畢後站起身,她走到身後的櫃子旁,從櫃子裡面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接著她走向剛剛幸子進來的那扇門。

小古醫生蹲下身子,伸手將一片一片深藍色的玫瑰花瓣拾進玻璃瓶裡。幸子安靜地看著小古醫生這些莫名的舉動,忽然她瞪大眼睛。剛剛有這些玫瑰花瓣嗎。幸子的全身發麻,尤其是頭皮。頭皮。當幸子抬起眼眸時她發現自己已經正對著那一面大鏡子了。她看見自己的頭上少許的幾片玫瑰花瓣。

「看來妳已經看得見了。」小古醫生總是泰然自若的聲音將幸子拉了回來。此時小古醫生已經撿拾完幸子掉落的花瓣,並將它們裝在小玻璃瓶裡:「這個給妳。」

幸子想要伸手,但她的手在發抖。幸子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會流血了。

「不要怕。」小古醫生伸出一隻手牽住幸子,另一隻手將玻璃瓶遞向幸子的手心:「很多人這一輩子都再也看不見自己最初是什麼模樣了。」他們可能已經很嚴重很嚴重,但始終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和心理發生了什麼事,於是繼續將生活這樣過下去。當全部都凋零之後,就很難再長出來。

「所以妳要收好。」小古醫生說。幸子發抖的手慢慢地接過小古醫生遞來玻璃瓶,她看著玻璃瓶裡的深藍色花瓣。「這並不代表脆弱,而是最初本身就是脆弱的,需要不斷地複誦,否則會被其他的話語淹沒。」小古醫生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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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幸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