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約旦的情書,致生命裡的過路人,阿洛伊,把對你的思念落成一字字情話,你是我追尋的路途,我慾望的遠方。

阿洛伊:

清晨了,叫拜樓喑啞的禱唱已緩緩響起,像不確定的祝語捲著塵沙低低地起落,飄渺如夢。天色清新,晨曦溫煦,我的步伐已該離去。

我走過未醒的安曼古鎮,走過堆疊而起的沙塵,走過滿置華麗的琉璃香水瓶的櫥窗,走過沿街陳列的阿拉伯彩裙,走過高低炫目的斑斕琉璃燈飾,走過幾紙懸掛著的手書可蘭經復古卷軸,走過過去幾日滿心期待的奔向你的足跡,走過過去幾夜分別後你的踽踽獨行,而後,我又走到這兒了,霓虹下的分岔口:一條通往未知與迷途,一條通往千年的羅馬劇場、通往你。

約旦到底是個沉靜而恬淡的國度,像沙漠裡一雙溫柔而堅韌的手,寬容地擁抱無數躲自鄰國的傷魂,並溫存地撫慰那些深深淺淺的風霜與疲倦。這雙手承載了來自伊拉克的你、埃及的馬陀伊、敘利亞的桑華、巴勒斯坦的白多⋯⋯匆匆過路的我,繁錯的紋路裡,兵荒馬亂,我們自各地而來,朝各個方向而去,儘管背負著不同的背景,卻有幸在一場漂泊的夢境裡流沙而聚;天涯萍水,故事就只是呼吸間的距離,那麼近,卻是不同的溫度和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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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伊,如果沒有一個時空的戰亂與另一個時空的和平;如果沒有一個時代的囚禁與另一個時代的自由;如果沒有那份烽火狼煙下的逃亡與那份追尋自我的流浪;我們還會相聚嗎?

我仍是朝記憶裡的方向走去;

「我們是沙漠的男人,向來只用玫瑰榮耀女人。」那時,櫃台後的你,不知從哪兒抽出了一朵玫瑰,問我一場月下的約:茶、咖啡與水煙。桐花萬里,之後便是霓虹爍閃的一千零一夜,笑語流淌在風影裙裾的青石古道,衣角翩袂,交織間匯成了一座城鎮的嫵媚,多麼令人著迷的錦繡連天。可惜,我終究是海島的女人,從來是憑風自由,只能以一口水煙的迷離,在蘋果色的薄霧之外,嘆息或是微笑;我們終是彼此過路的人。

同你一起的日子,我總覺得自己像是身處千年前熱鬧歡騰、張揚著汗膩及油漬的羅馬劇場,在極近的距離觀賞著他人過分盛大的悲歡離合。故事分明真實,於我,卻總似矇著一層煙雲,再震撼、再悲傷、再殘酷,也都飄渺;我無法觸及,或許也無意參與,只是含著淚光,貪婪地嚮往著某種仿似親臨現場而得以拼湊實況的愉悅,澎湃得殘忍的快樂。我既為人世的蒼涼傷感,亦為親臨歷史而顫顫興奮;但邊界只是一線念頭,我必將朝其中一側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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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羅馬劇場,安靜得一如它千年以來沉默於風沙之下的模樣,朝陽下,是時光所鑿開的斷壁殘垣;沙漠的文明,轟然倒塌後,也是標本般美麗的艷屍。我依著缺口離開,並在過道的巷弄裡買了杯過甜的紅茶,小販的口齒仍舊是粗曠的混著杯盞碰撞聲的纏綿音調。我接過托盤上的杯,薄荷葉軟軟地飄在晶瑩的糖堆上,像一張飄過海市蜃樓的魔毯。在逐漸起潮的人群裡,我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茶碗,緩步穿梭在時聚時散的影子之間:你的店舖、古書坊、青石道、香料店、咖啡間⋯⋯,以一抹幽渺的薄荷香沿途擦拭我曾往來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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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氣味連結著記憶,是人類最初始的本能;我們的故事都保存在氣味裡,並可以透過熟悉的嗅覺與味覺,一次次回到曾經存在過的某個片刻、一次次憶起曾經陪伴在身邊的某個人、一次次淹沒於某份曾經洶湧過的情緒。若如你所言,沙漠的氣息都在這乾燥之境的烈陽下蒸乾了、蒸透了、蒸盡了,僅存一絲半點比佩特拉之境的紅沙更為細小的餘灰,那麼,氣味與記憶的連結,又會如何被保存、被勾引呢?

多想好好問問你,但我已該離去;留給你的除卻隨氣味氤氳而後終將消散的記憶、未及收拾妥當的疑惑,以及我拖長了卻依然堅定的步伐,或許也再沒別的;故事影綽在風裡,而沙漠是善於保存的,所幸約旦的香水濃郁,可以如一場塵暴輕易地便將我的氣味深深掩埋。覆過去了,便也不再存於表層記憶中了吧!

旅程還在遠方,前往胡因關口的窗,是一片逐漸濡濕的綠,糊在一塊兒,像漠地裡蒸騰的幻影;一滴滴擴散開後,我才明白,是雨。

沙漠下雨了,阿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