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齊在新書《還不是我的時代》撰下一篇跨性別的故事，若你身處現場，是否也有勇氣伸出援手做出改變？他鍵下這份懊悔，多希望當時能陪著她，一起擁抱那些惡意目光。
文｜方子齊
前年某個假日，我從捷運某站上車，一上車便看見一位原本坐在座位的跨性別者起身下車。
她穿著一件白色長裙洋裝，留著長髮，身材微瘦，從面容可以猜出她是跨性別者。
車廂裡座位已滿，大約站著六、七位乘客，我看見她倉皇，甚至可以說是逃離車廂，然後快步步上手扶梯。
再看得久一些，我不怕說得誇大——她像是快要崩潰了。我能想像她踉蹌走進女廁，無暇躱避廁所裡的異樣眼光，隨意走進一間隔間，用力啜泣。
又或者，她被擋人在門外，在廁所前跌坐，只因這世界沒有她可以去的地方。
她不適宜，世界不容許她談論自己。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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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丹麥女孩》尙未上映，多元成家草案預備風起雲湧。我能確信的，是我永遠無法忘記車廂裡人們猥瑣的訕笑，我無法忘記這城市仍如此不友善，如此布滿惡意。
她走下車的幾秒間，我還沒搞淸楚狀況，我看見旁人眼光聚集在她身上，流露邪惡的笑。
她是位天使卻走錯世界。
我曾以為這城市夠友善，但我錯了。
這城市愚笨、邪惡、無禮得令我羞恥，我感到慚愧。
「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我對自己說。
整趟車程我想著自己若早幾站上車目睹一切，我一定會到她身旁，告訴她她有多美，若目光襲來我會喝斥，質問人們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我要護送她穩穩坐在車廂裡，嚇阻一切歧視攻擊，如禁衛軍護送皇室公主。我一定會這麼做。
圖片｜Photo by Baran Lotfollahi on Unsplash
二〇一六，《丹麥女孩》上映了，朋友在網路論壇放上自己女裝的照片，贏得好幾個讚。
國中的跨性別學姊持續醫學系學業，高中的學妹學測剛放榜，我還記得她某個學期突然換上裙子那開心的模樣。
當我穿上心愛的襯衫，對鏡撥弄頭髮，我們都在努力成為自己想要的模樣，不是嗎？
音樂劇《吉屋出租》所有角色中，我最喜歡安琪（Angel）。
她多麼活潑、寬容、熱情，她待人友善，總帶著大大的笑容，是所有人最好的朋友。
她就是天使。
劇中後段她愛滋病發，過世時被殯儀館拒收遺體。
但她的朋友謹記她人生帶給這世界的善意，不忘以愛計算人生。
妳是天使，只是走進了太愚昧的世界。
那天電影散場，在我身旁那群男生喝著快喝完的飮料，靜靜走離影廳。我相信有什麼正在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