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成家的落實：一個人是家，兩個人有無血緣、性別同異，也都可以成家

文｜許菁芳

女人持家是亙古的寫作主題。不過，放眼過去，談女人如何持守家庭，有些作品談受苦，有些作品表達憤怒。跟女人的集體命運一樣，現在，有越來越多作品穿越了女人持家的創傷跟犧牲，創造出新的典範與高度。

彷彿跨越千年終於逐漸抵達光亮之處——不是因為來到了隧道口，而是因為發現自己其實自帶光芒。

住一起，是為打造各自的理想人生

金荷娜與黃善宇合著（也是合住）的故事，讀起來就是這樣的文字。有真實的細節，有突破的成長，而最多的是一種細水長流的堅韌與清涼。那是家的感覺。

浸潤其中舒暢極了，一邊讀我就一邊想回家洗衣煮飯了，想要為自己的房子付出，感覺自己與堅實的建物合一，與流動的空氣、閃耀的陽光、乾淨溫暖的氣味融合在一起。房屋是我，是靈魂的居所，是我心甘情願的心思意念所聚合而成的形體。

房子與家庭，都是極大的責任。過去我們以為只有一條路，一女一男才好，昏頭為婚，有個房子為嫁。無數男女以為獨身為異常，無數佳偶因買不買房相冤成怨偶（君不見日前新聞，有一青年才俊感嘆從小到大都念第一志願，卻買不起大安區四房，女友忿而不嫁）。

但其實條條道路通羅馬，要抵達天堂，也只需一念之間。一人若是匱乏渴求，再加一人也仍是一一併肩成一條長長的單行道，你到不了我這裡，我去不了你那裡；一人若是豐足喜悅，生命有錢有閒有平安，獨居也招得來滿室親友歡笑。

人看我是敗犬，我看我自己是雞犬升天，到我身邊的是人是貓是狗，都感覺得到天堂。

一個人也可以成家。兩個人，有無血緣，性別同異，都可以成為家庭。

一座房子就是一座房子，一個家庭就是一個家庭。承諾不變，變化的是因時因地制宜，千變萬化是為了這個世界更加絢麗、豐富、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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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成為同居人，成家從來不簡單

故事的一開始是進入四十不惑的兩個女子，被一戶遠遠超出預算的房子給迷惑了。

首先是荷娜，從事廣告文案工作，喜愛旅行，在朋友之間是小隊長一般的人物。荷娜去一對好朋友家拜訪時，深深被那棟大樓吸引。寬敞的三房空間，窗外有浩瀚的水景，鄰近社區幽靜安閒。

但是買房子實在太貴了，不是一個人能做得到的事情。然後——就像是所有美好的童話故事般，此時我們需要一個天真善良的女主角出現，一腳掉進這個情節裡——善宇出現了。

善宇跟荷娜是好朋友，好酒伴，雖然認識不是那麼久，但是生命故事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是釜山人，念同一所大學，在同樣的音樂祭與酒吧出沒，甚至都有個亮眼的哥哥）。

美好的愛情故事是一見鐘情，而從好友成為同居人，則是一時昏頭。善宇接受了荷娜的提議，兩人傾家蕩產，決定一起買下一戶房子。

我喜歡這個成家的故事。其一是它真實，其二是他夢幻，兩者合一，叫作美夢成真。

真實之處在於，當你充分體驗過獨居的美好之後，再與他人同居，你會真實地感覺到，其實，人類真的不一定適合群居。誠如善宇之感慨：假如有人對於外出前必須重新搭配服裝而備感壓力，那就有人會因為連續兩天穿相同衣服而鬱鬱寡歡。

某人在工作時完全不聽音樂，另一人則會一次打開文件、影片、搜尋引擎、聊天室等大約五個視窗，邊跳換視窗邊工作。有人會替所有東西決定位置，使用完物歸原位，另一人則是用完隨手一放，每一次物品都會有新位置。

同居人因生活習慣不同而吵架，幾乎是家常便飯。吵架吵得風生水起，又是為了什麼呢？善宇也記錄與荷娜的吵架實況：

世界上有人可以哭得跟漢江一樣浩大，也存在著發飆時有如颱風過境的人，而那人就是金荷娜。我試著思索吵架的目的是什麼。是直擊敵人的要害，讓對方一刀斃命嗎？是把對方踩在腳下，再也站不起來嗎？

和同居之人爭吵，是為了提起鐵鍬挖掘渠道，好讓情緒得以疏通，也是為了讓一切順利回歸原點。儘管一再原諒對方後又會失望，但我們依舊沒有放棄期望，不斷給彼此機會。這難道不是人與人相結合的真諦嗎——承諾進入一段長期甚至永久的關係，並不是套上一副枷鎖，而是承諾對方永遠不會放開手。

因而對方跟自己都可以真實地展露自我，探索自我，在彼此眼中（以及爭吵中）學習如何成為更有度量，更有承擔，更有信任，也因此更有力量的人。

圖片｜Photo by kevin laminto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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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產生動力，更創造出嶄新人生

我也喜歡這個故事的夢幻之處。看電影我還是喜歡小人物的成功故事，看小說我喜歡主角走過世界找到回家的路。看荷娜與善宇買房子，我喜歡她們如何因為一個承諾而翻轉生命。

賺到了沒有想過自己會賺到的錢，開啟了沒有想過會出現的職涯，成為了更進階、更深廣，但百分之百無庸置疑是自己的自己。

荷娜的紀錄，基本上說的是，揹上貸款讓她成為很能賺錢的人：在我簽下買房合約後，工作就碰上了大混亂。我下定決心——進來的工作都要無條件接下。之前碰到演講或邀稿我只有偶爾才接，如今沒有那種本錢了。我開始以「謝謝提出邀約」回覆所有郵件，演講，講課和邀稿的案子全接。

寫的稿子全部集結成書，變成荷娜最暢銷的著作（版稅全還了房貸），因書出版而來的無數演講與講座，也在先前高強度的講課訓練之下，順利完成。然後成為 Youtube 頻道的來賓，然後開始錄製 podcast，然後是無數的主持機會：等於是有了貸款、收掉公司之後，來者不拒的工作方式帶領我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從各方面來看，這間房子都為我帶來了好運。

我想起多年前聽過的笑話。如果不想上班怎麼辦？去買個房子，看到房貸，就會很想上班了！此語誠然，人生的辛苦不一定有什麼好抱怨的，甘願就無怨。甘願去承擔一份重責大任，會為自己開闢一條偉大的道路。

一路前行，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有福有力。人大起來了，一開始的挫敗，就變得很小，最終消逝無蹤。

這是真正的美夢成真，一開始無法想像的，最終在自己手裡，都成了踏實的當下。

幸福如此相似，又獨一無二

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在經典鉅著《安娜・卡列尼娜》云：「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在我看來，這句話說對了一半。幸福固然是相似的，但是幸福的家庭也各有各的樣貌。

精確地說，幸福的感覺的確是相似的，但家庭各有各的故事。無論是一男一女，有子有女，還是雙男雙女，有貓有狗——幸福可以任意組合，變化無窮。幸福是一種真實的道理——可以肉眼身體感知而得，是愛的延伸，甘願的相負責任，以及共同分享的歡笑與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