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在愛情中,希望用拯救者的心態去感受自己是被需要的,自己是被愛的;有的人在愛情中太害怕受傷,於是在每一段關係走深之前,就先走遠⋯⋯你,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感情嗎?

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傷疤,在親密關係中陪伴受傷的他人時,需要的不是可以自我犧牲的英雄形象,而是自我療癒的能力。這個領悟,來自於隊長先生的故事。

之所以稱呼他為隊長先生,是因為他總是擔任球隊的隊長,他有著很陽光的外表,他很熱愛他的球隊,也很熱愛他的隊友。

但當我遇到隊長先生時,他已經離開球隊五年了。我認識的他,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感受不到快樂,也沒有辦法拾回熱情。

他曾經嘗試看過精神科醫師,也曾經看過心理諮商,卻仍然沒辦法解決他的問題。他的生活充滿空虛感,而這一切的變化,是從五年前發生的一段插曲而誕生的。

五年前,他因為球隊招募隊員而認識了實驗小姐。閱歷豐富的實驗小姐很快地吸引了隊長先生的目光,常常與隊長先生通宵講電話,他們聊生活、愛情、工作以及熱情。

在遇到實驗小姐以前,隊長先生偶爾會覺得內心有個小小的空虛感,往往透過找朋友聊天或是從事自己的興趣,小小的空虛感就會變得模糊,因此過去的空虛感並不太影響他的生活。

然而,在遇到實驗小姐以後,他心中曾經出現的空洞被實驗小姐補了起來,實驗小姐的存在,讓隊長先生的生活突然有了意義。

那就是愛吧,隊長先生想著。


圖片|Photo by Diana Simumpande on Unsplash

儘管有時候,實驗小姐會有一些隊長先生不太能理解的想法,像是實驗小姐每次看到一些社會新聞,總是會從性別的角度去看問題,好像男生就只是一群想要做愛的人。若是新聞上出現強暴的新聞,實驗小姐更會氣得大罵,她說所有強暴犯都應該被判處死刑,因為強暴就跟殺人沒兩樣。

隊長先生不太理解,為什麼實驗小姐總是對性別議題這麼敏感而容易生氣,但是無論實驗小姐因為什麼原因不開心,他都想盡力安撫情緒高漲的她,因為他很喜歡她,他希望她好好的。

那天晚上是聖誕夜,隊長先生突如其來地決定對實驗小姐告白了。

「我真的很喜歡妳。」

「我知道,但你不應該喜歡我。」

「所以⋯⋯是你不喜歡我嗎?」

「是我們彼此不適合。」

實驗小姐咬了咬唇,決定把自己的故事說給隊長先生聽。那天,隊長先生聽到了實驗小姐為了陪伴一個鬧自殺的失戀朋友,跑去失戀朋友家裡,卻在失戀朋友的房間內被失戀朋友性侵。

一段失敗的愛情讓失戀朋友從被傷害的人變成傷害別人的人,而實驗小姐也從那一天開始發生改變了。實驗小姐從陪伴想自殺的人,變成自己想自殺的人。

實驗小姐還敘述了一些後續,那些在常人聽似自暴自棄的事情,卻是實驗小姐那時想追求答案的實驗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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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天晚上,隊長先生聽到了這個故事以後,除了心如刀割以外,心中也開始產生強烈的拯救者情結。實驗小姐經歷的事情太痛苦,隊長先生想盡他所能讓實驗小姐好過一些。

「我心裡的想法是我想要去陪她,但也有點像是我想做一個英雄,我想去拯救她,只是我那時候沒有自覺而已。那時候我覺得能盡量陪她就陪她,可是到最後我不知道是她需要人陪,還是我需要人陪。搞到最後,我自己狀況也已經很不好了。最後已經變成是我需要她『被我陪』。」

隊長先生面對實驗小姐有著非常複雜的心態,他的心境之所以複雜,不只是因為實驗小姐經歷過許多悲痛,更因為隊長先生當聽見實驗小姐對於男性的失望與憤怒時,隊長先生投射了自己在故事當中,有了「好像所有男人都對不起實驗小姐」的感受,而自己既然身為男性,好像也成了共犯之一。

當聽見實驗小姐對於男性的憤怒,隊長先生會感到無能為力。在那樣的情境中,隊長先生因愛而生出了拯救心態,希望能支持並肯定實驗小姐,但他若是支持了實驗小姐,好像就是又是否定了自己。

隊長先生在過程中,想靠近實驗小姐陪伴她,卻發現實驗小姐開始刻意變得冷淡,實驗小姐試圖把彼此的距離拉得遠一些。實驗小姐知道隊長先生依舊喜歡著自己,為了讓隊長先生盡早放棄,他越靠近,實驗小姐就越退縮。

這樣糾結的愛情,讓隊長先生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幾乎醒著的時候都只想著實驗小姐,想著自己能做什麼、想著自己該怎麼辦、想著跟實驗小姐相處的點點滴滴,這份愛嚴重影響了隊長先生的生活,最後隊長先生在知道自己的狀況已無法再負荷時,下定決心讓實驗小姐真正的退出了他的生活。

隊長先生跟著也退出了球隊,生活失去重心的他,原本被填滿的空虛感又再次回歸,那空虛感彷彿是倍數加成似的無限擴大,不管做什麼都填不起來,令他開始長期的抑鬱。

至今,他仍然在與憂鬱的自己相處,試著釐清過去那份想愛而不可得的遺憾,他感到遺憾,也感到空虛。隊長先生在跟我訴說他的故事時,略略自嘲地說他的故事一點都不勵志,這樣的故事值得被記錄下來嗎?

我想了一想跟他說,這故事很有意義啊,光是能知道自己如何愛得辛苦的自覺,就已經值得被記錄下來了。

我很喜歡《為什麼我們總是愛錯》分析人在愛情當中常扮演的三種型態,一是自己是被愛的狀態,受難者則是不斷向他人索求愛的行為,逃避者則是獨立於外,抱著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的心態。無所求,並不是真的沒有需求,只是讓自己不再感到有需求,就不會再次感到失望與受傷。

這世間的愛從來不是只有美好,更多的時候,人們在愛錯的日子裡相互折磨著。有的人在愛情中,希望用拯救者的心態去感受自己是被需要的,自己是被愛的;有的人在愛情中太害怕受傷,於是在每一段關係走深之前,就先走遠。

曾經在前幾篇寫到我被性侵經驗的文章中,我提到我與 M 的相遇,M 遇見仍有創傷症候群的我時,他也正好處在他人生的低谷,那時的他正處在長期的憂鬱症當中。

乍聽之下,我與 M 的相遇好像是一齣悲劇,與隊長先生和實驗小姐很像,人人都受傷了,又有誰可以攙扶誰前進呢?因為我們彼此都受傷了,我害怕他不愛我,他害怕我不愛他,我們都害怕著進入一段關係。


圖片|Photo by Harli Marte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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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做到了一件事改變了我們的關係──我們選擇真誠地告訴對方,我們所有擁有的創傷、曾做過的自我傷害、對於加深關係的恐懼,除了那些負面的部分以外,我們也談美好。

我們說了我們認為對方之所以美好且迷人的地方,也說了我們多麼希望能夠陪著對方變得更好一點點。

所謂真誠,就是把那些美好與醜陋都放在彼此面前。當我們很真誠地開始對話以後,我們看見的是都不完美的彼此,這樣的認知,讓我們各自有了勇氣去相信不完美的自己也值得被愛,有了這樣的信仰,我們也更願意開始著手修復自己的創傷與憂鬱。在過程中,我們開始了兩人的愛情故事,又因為彼此的生命目標不同而分手。

多年以後,他有了新的伴侶,我有了新的人生。他的憂鬱症狀已幾乎不再現,而我的性侵傷疤也早已褪色。記得幾週前,許久未聯絡的我們,因為我寫了那篇性侵的故事而讓我再次與 M 聯繫。

「分手的時候,我以為我們的相遇是一個遺憾,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彼此,於是只能分手告終。但最後,我發現我們曾經都帶著疤痕相遇,我們也因為對方開啟了自己的療癒之旅,至少我們從對待彼此的互動中開始相信──受過傷的我們都還是值得被愛。

儘管最終我們不是一起肩併肩走著,但因為我們的復原路上有著彼此的存在。這樣想起來,我們的相遇是多麼棒的緣份。」

「我希望你愛我,但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會繼續愛我自己。」隊長先生的故事讓我深深意識到,要照顧別人之前,請永遠記得照顧好自己。擁有在愛中自我療癒的能力,才能在一片創傷的環境中,找到迎向陽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