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專訪鄭宜農,從《海王星》到《Pluto》,鄭宜農經過一次次的重生與進化,聽她在音樂裡說愛——原來是有能力給人幸福,與成為能被愛的人。

鄭宜農一身有點潮的裝扮進來,剛點上的蠟燭顯得不合時宜,果然她一個不小心揮手熄滅了其中一盞,可想而知今晚並不浪漫,還是把不切實際的火光吹了吧。有點潮是最近的事,自從穿了air max LD-zero,鄭宜農又多了一種人格。

沒錯,鄭宜農是個能隨人事時地物,突然增生出一種人格的人,不是精神分裂,而是能真實操控自己人格的那種,過去,這樣的自己對來她說有點困擾,她有過自我認同迷惑的時候,大概是從《海王星》到《Pluto》(冥王星)這麼長一條路。

2007 年,《海王星》的歌一一誕生在這世上,2017 年,《Pluto》專輯釋出,這兩顆星之間,鄭宜農來過谷底、去過天堂、見過黑暗、擁抱了光,她結婚又離婚,她出櫃、她站上同運街頭,從一頭褐髮唱歌手足無措的鄭宜農唱到一頭紫髮掌握一個舞台的鄭宜農。鄭宜農說,懂愛這條路,真的好長好長啊。

海王星:嗨地球人,我來了

讓我們話說從頭吧,鄭宜農的父親是鄭文堂,她從《夏天的尾巴》演員身份起家,一手吉他很有脫俗之感,那時她好像並不屬於世界,鄭宜農活地出世抽離。從小住山上,放學的路與同儕是歧路,童年的時光,沒有小團體沒有交換日記,她僅有自己,鄭宜農從此走了一般小孩不會走的路。

演員身份打開了表演的舞台,她創作、寫歌、泰半時間跟自己說話,於是有了《海王星》。「《海王星》那個階段,我是非常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我不太跟這個世界對話,我站在一個地方觀賞世界、保持著安全距離。」很深很深的孤獨感,擊中了同她這樣迷惑的人:世界似乎詭譎,我們還不敢放膽去愛。

《海王星》的距離是許多人與世界的距離,這張專輯有個隱喻,鄭宜農覺得自己是外星來的人,大概是誤闖人間有了悸動,才如此瀟灑停留。沒想到,地球有這麼多孤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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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王星》時期的宜農(圖片來源:來源

別人都說,鄭宜農以《海王星》之姿唱下去,定是下個陳綺貞、下個張懸。此時外星人做了一個任性決定,她組團,拋開鄭宜農的名字,要人們去聽她的音樂。「我真的很喜歡音樂,我覺得音樂的世界很大,我想要知道更多東西。如果當時按照這個狀態走下去,我想我會錯過許多事。如果我太早把自己鎖住我會失去很多機會。我喜歡尋找不同的可能性,不管是聲音的可能,編曲的可能性、表演的可能性......。所以我就組團了。」

不善對話的鄭宜農主唱兼指揮,硬生生打開了自己與人接觸的頻率:「我開始意識到我的世界不是那麼小,在樂團圈久了,開始認識新的人、各式各樣的朋友,這些人都有不同的價值觀與世界觀,有時候會覺得對方很有趣、有時候會很生氣,甚至會爭辯,可是整個過程我必須慢慢去面對以前不曾認識的自己。」

作為一個剛來到地球的海王星人,就是要拼命去犯錯,跟認識錯誤,鄭宜農說:「我是一個幸運的人,我身邊有很多人,用各種不同的方式愛我。在我很封閉的時候,我身邊的人就會開始戳我,自己也會在這過程中感覺,被理解是很幸福的,理解別人是很幸福的,慢慢就會打開殼了。」

成長的傷害與被傷害,自己犯了很多錯,也看到很多犯錯,經歷很多別人犯的錯,導致現在的我。

鄭宜農

她稱這段時間是「累積對人的感覺」,去關係裡碰撞,去真實的世界受傷,於是有了《Pluto》。


(圖片來源:鄭宜農

冥王星:地球人,不要遺棄我啊

《Pluto》(冥王星)是一顆談愛的星球。「我消耗一切我面對世界後的正負面情緒,跟不同人切磋出來的音樂實力,誕生了它,我想讓這個世界知道,我認識的愛是什麼。」

她侃侃講述了冥王星壯美的故事:「冥王星是一顆被除名的星球,大家在探索它了解它更多後,突然覺得,欸幹,這顆星球怪怪的,這顆星好像不是我們能理解的一般的星。這是專輯初步意象,也是我這個人正處的狀態。另外有個重生的意念,冥王星是一顆先經歷到谷底再起來,簡單來說,冥王是管死亡的,但它並不是死亡之神,而是在毀滅後負責讓大地重生的神。再加上它還有很多未知存在,我也想去表達,我這個人還有很多未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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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星是一顆很悲劇卻也耐人尋味的星球,人類發現它的時候既獵奇又心喜若狂,後來發現,啊,我們的規則馴服不了這顆星,於是要把它踢出秩序。冥王星有很多未知,就像鄭宜農永遠不會承諾自己不變:「我現在會覺得我超級了解我自己,可是,我也知道,我的面向一直在轉變,就像我在不同的攝影棚拍照,我會跟隨不同的主題、不同的人、不同的環境轉變氣場,我發現這是沒辦法的,我就是會這樣。所以未來可能我還會變成不同的樣子,我是期待它發生的。」

《Pluto》或許也能給對愛質疑的你帶來新的天啟,她覺得愛的痛快痛苦相愛相殺:「最痛苦跟痛快的是同件事,痛苦的是去想愛是什麼,痛快的是想清楚愛是什麼。你知道,愛有很多自私的面貌,你要怎麼去跨越自私,讓愛更寬廣無私、讓身邊的人幸福,是一條很長的路。」

你必須先體驗自己的自私,才能放下自己的自私。

鄭宜農

那麼痛快的是什麼呢?她笑了笑:「痛快的是,你知道怎麼做了,開始可以讓身邊的人幸福,也有能力讓身邊的人給你幸福,那是很快樂的。」

每一種聲音,都值得被愛

從《海王星》到《Pluto》,鄭宜農去宇宙碰撞歷險,她不再是遠遠望著世界運轉的人。十年之路,愛是從小我出發到大我,她從鄭宜農出發,去玩《猛虎巧克力》,一群九零後的孩子聽著金曲長大刷出了很唰嘴的和弦,《猛虎巧克力》的愛是群眾的,站上台一聲 one two three four 底下就 circle pit 起來;《小福氣》的愛是對音樂的忠誠,要把音樂元素玩得很快樂很有質感;鄭宜農是回歸自己的,她站上講「比較難」的話,我倒覺得像用念力散發腦波尋找外星人。

「鄭宜農上台,氣場都變知性了。」

鄭宜農自己說,用這個名字的時候,是更接近核心的真實。我幻想她像小孩對每種聲音都好奇的、像抓蝴蝶一樣獵捕聲音的身影:「我們每天走在路上、坐計程車、去便利商店都有音樂,我光是聽著音樂都會覺得很想把它們抓起來,哇這個鋼琴、哇這個薩克斯風,我想要把這些資訊抓起來,下次用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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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已經跟我融為一體,我無法想像我不做音樂。」音樂不是鄭宜農生命中的特別存在,音樂就是她。:「我很喜歡聲音、喜歡發出聲音、研究聲音的各種可能,譬如說我在《小福氣》裡我會去玩弦,吉他弦每個段落都有不同聲音,拾音器的後面連接到底的部分也有聲音,我就會去那邊,發出噹噹噹的聲音。或是說吉他有效果器,空間轉大一點、破音轉小一點、低頻轉大一點,我喜歡研究這個東西。」

做出最酷的聲音,令她心滿意足。鄭宜農是個音樂大食怪,音樂種類她老少咸宜、男女通吃。「有些喜歡音樂的人,會覺得某些音樂是垃圾、不應該存在在世界上,可是我不會有這種情緒,就算是我聽不下去的音樂,我都還是會把它聽完一次。我總會想要找找看裡面有什麼,去聽聽看它是不是某一句旋律很厲害、或是某一句歌詞很有重量、某個音效的使用真的很屌,我就會想要去找裡面的好。不管是多麼不適合你耳朵的音樂,都還是有值得你學習的。」

「每一種聲音都有存在的意義,在世上都有它的位置。」

她是音樂的頑童,鄭宜農對人,對音樂,對愛都是如此:寬闊、自由。我們聊起這張生命總和之作,跋涉過千里的路途,進化再進化,來到這裏——愛。

愛就是,從酒精成癮的日子到酒店關門後

《Pluto》談的愛,不僅是愛情,更像是去愛萬物的缺陷、愛個體的差異。第一首歌叫《太空垃圾之死》,那是活著都可能遭遇過的美麗災難:「它是在講一個很沈溺的愛。一個在宇宙中漂浮的不知名東西,它在慢慢接近黑洞,黑洞為什麼存在?因為它是巨大的質量匯聚在一起,導致它變成一個無法抗拒的引力,所有質量不如它的都會掉進去,如果愛就是這個質量,我們就是慢慢地在掉進去。掉進去的過程,可能我們也覺得無所謂,因為我們就在愛裡面,就這樣吧,隨便了,大概就是這感覺。」

另一首可說是外星人的紮實之作,生命的痕跡狠狠被刻進裡頭,有段時間因酗酒寫了《那些酒精成癮的日子》:「我有過那麼一段時間常出入酒吧,在酒吧裡認識了各式各樣的朋友,大家在喝酒的狀態裡,平常壓抑的、不得宣洩的東西都會在那時候都會跑出來,我在那時候看到人的真實。例如自負、怒氣,但對我來說都是好的。那一首歌的詞到後面是一段英文,就是說“Hey! Bastard you know this is how we work.No matter how no matter how you'll always be my love”這就是我想跟我身邊的朋友們講的話。每個人不管是什麼面向,都是值得珍惜的,我希望我自己至少可以是你們不必隱藏假扮的人。」

多麽深沈的一句告白,無論你是怎樣的混蛋,我想我都會愛你。

「此刻我們覺得很幹 那很正常 我們就幹 今夜我陪你醉 你可以掉眼淚 」——《那些酒精成癮的日子》

她留了一個回馬槍給自己,前面暢談這麼多愛,最後一首歌留了懸念:「《酒店關門之後》是整張專輯的最後一首歌,把它放最後一首其實滿靠邀的,愛到一個底後,就在質疑愛。它的歌詞是在說『幾個字等於幽默,對你來說何時變得那麼從容』,什麼時候你開始想從容地去化解心裡面覺得很嚴肅的事,什麼時候開始你覺得別人懂不懂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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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宜農說質疑是可以的,不要害怕自己的迷惘:「人的本質都是孤獨的,你沒辦法把自己的腦袋裝到別人的腦袋裡,你只能盡力表達,在過程中可會遇到阻礙,例如對方聽不懂、對方馬上評斷你、對方頻率不跟你在一起。我想講的是這樣的心境。」

愛原來就是,從開喝到喝掛,從哲學談到人類學,宿醉起來再承認愛永遠值得商榷。

關於鄭宜農的音樂與酒品我們先談到這,下一章,鄭宜農要談談與楊大正的分手,並不雋永淒美,以一瓶酒開場,讓我們進入鄭宜農的酒後吐真言。

下一章:鄭宜農的愛與復活:一瓶威士忌一個擁抱,分手是希望我們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