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勢都會女作家,同時也是東京廣播電台名主持人的 Jane Su,以單身女性視線與毒舌犀利的評論,曾提出「能結婚的女人都是捕手,不結婚的女人都是手腕高超的投手」,她在新書《問題是,妳打算當少女到幾歲?》提到三十歲後的我們,有些社會經驗、有點世故、小有資產,如何面對人生抉擇。或許其中一部,就是從面對一覽無遺地、女孩的脆弱開始。

Jane Su/文

從被視為成人到現在,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的我就算有什麼不悅的事,也算能妥善應對。可是,成人,並不表示不再有憤怒、低落或嫉妒等負面情緒,我並沒有完全解脫。

比如說,交給我的工作忙不過來的時候,明明一再練習正式上場時卻沒有好成績的時候,父母沒有惡意卻說了一些惡毒的話的時候,聽到男人說出一些沒神經的話的時候。

因個人的問題而情緒動搖,未免顯得幼稚。某段時期,對於心中湧上的情緒,我有時會採取「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事情」的靜觀姿態,有時則是會以「那個人原來有這樣的一面」的輕蔑態度來對待。如果感到憤怒、低落、嫉妒,就適度地憤怒、低落、嫉妒,讓情緒搭上成人的輸送帶運轉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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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擺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既痛又癢的心情也不會消失,回過神來,軀體四處都是搔癢的痕跡。我滿心疑惑,以為自己已經處理得很好……

孩童時期,當我感到憤怒、低落、嫉妒,臉上都一覽無遺,一不小心還會馬上哭出來。記得小學二年級時,老師在我的聯絡簿寫的評語就是:「個頭高大但是愛哭」。

當時的我,該說很直率呢,還是以為世界是以自己為中心在運轉呢,總之,無法好好隱藏情緒。本人應該是想要隱藏的吧,但是一旦覺得「好難過!」情緒就會寫在臉上,一受到讚美就笑容滿面。這一切,隨著長大成人,我開始理解每個人都有各自要面對的狀況,同時也培養出虛榮心和執著的性格,不再認為如實表達出負面情感是件好事。然而,最終為了不讓自己受到負面情感困擾,才適時學會了把情感放上輸送帶把它送走的方法。

我的輸送機器非常便利,但在運作上有個很大的缺點:有一個重大工程被漏掉了。若要舉孩提時代的例子,就是「哭泣」這項作業。位於負面情感底部的情感處理機器,會無視處理受傷或寂寞情緒的作業。

在憤怒或低落或嫉妒時,其實內心隱藏了像是「啊,原來人家是這樣看我的啊……」的受傷和困惑情緒。但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些情緒被我壓下,無法浮出檯面,自然也就無從認識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把憤怒、低落、嫉妒視為不同的情感。有一天,某個女性好友點醒了我:其實這些情緒之間,有一種「受傷而寂寞」的感覺在底層相通。我沒有意識到這點,只顧著把負面情緒送上輸送帶,難怪搔癢留下的傷痕遲遲無法痊癒。

位在輸送帶前方的情感處理工廠,並不擅長處理人和人之間的對話。比如說,突然聽到「妳對烹飪什麼的,應該完全沒興趣吧!」這種沒神經的質問時,如果和對方關係還不錯,我還可以笑著回答:「太過分了!想煮的時候還是會煮啊!」但若對方是自己希望建立信賴關係的人,我還是會受到打擊,也有無法承受的時候。通常,我會反射性地以一句:「啊哈哈……或許真的是這樣喔!」配上乾笑來結束對話,然後默默放棄對方,在心中拉下鐵門。

這樣的方式表面上是成人的應對,卻會消滅關係的發展。乾笑之後,「我受傷了」或「好寂寞」的情緒沒有傳達給任何人,真實的心思被埋葬在黑闇無垠中。如果對方是妳不會想見第二次的人還無妨,若非如此,原本以為的成熟應對,反而流為負面溝通,成為一種誰都無法從中獲益的溝通系統。

就我個人的經驗來說,覺得寂寞受傷的時候若不去認識這些情緒,那不管是興奮雀躍的感情、看到美麗或可愛事物油然而生的幸福感,還是受到感動產生的心靈悸動,都會漸漸無法浮現。

於是,能夠妥善表達的妥當情感,大概就剩下「好吃!」或「不爽!」這類的心情了。三字頭女性有時會給人「恐怖」的感覺,這可能是箇中原因,至少我確定自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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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控制情感視為成熟女性的條件,面對不合理即使動怒也不讓人看到脆弱的一面。對於好友說的「負面情感的深處,藏的是寂寞與受傷的心」,我也無法老實接納,經常處在動怒狀態。

能夠如實去感受寂寞受傷的心情或是興奮雀躍的心情,這樣的存在為了方便起見,我們就叫她「小女孩」吧。不過,我認為這和一般所謂的「內在小孩」(inner child)又有些不同。我不是心理學專家,就查到的資料看來,「內在小孩」指的是孩提時期受傷的自己。確實,那樣的自己也存在,然而不管幾歲,「小女孩」都存在於我們的內心。

有人說,強勢的女人內在也有一半是小女孩。而我的內心,也有一個和自己的公眾印象(還是自己塑造的)相反的存在,即便和外表不相襯,對棉花糖般的世界的憧憬,多少還是有的。

悲傷心情就這樣被擱置一旁。但當我看到那些不論幾歲看到可愛事物時,「好可愛」一詞能脫口而出的女人,不屑的感受讓我意識到,不管經過多久自己內心的小女孩都不滿足。

為了自我防衛而無視負面情感,結果是內在的小女孩必須默默接受那些感情。虛榮、固執、自我批判、自憐、自我意識過剩,每種感情都讓自己陷於不幸。想起來真是恐怖。

更恐怖的是,若無視小女孩存在而進行扭曲的自我鍛鍊,這個女孩還會漸漸地巨大化。女孩成為「巨大的小女孩」這種矛盾的存在,像哥吉拉一樣某日從海的另一方嘩啦地突然現身,長得一副怨恨模樣。

小女孩累積了經年累月的情緒,那個時候要安慰她可就難了。巨大的小女孩就擺著怨恨的臉趴在我背上,讓我重心不穩。原來,化解不了的心情就是這樣啊!等我恍然大悟的時候,背上的少女已經重到令人動彈不得。

要安撫小女孩,需要花點時間。每當感受到憤怒,就要向背上的小女孩確認「這是什麼?受傷難過啊,好,我知道了。」像這樣承認悲傷與寂寞。看到動人影片不由得感到震撼時,向她確認「這是什麼?激動想哭啊,好,我們就哭吧」,然後讓眼淚釋放。如果因為難受的狀況備受煎熬,可以問她「這是什麼?討厭嗎?好,我們去求助吧」,然後向外尋求援手。

對付小女孩絕對是超級麻煩,但如果認可了她的存在,便能得到救贖。巨大的小女孩一點一點地變小,我也多少變得輕鬆。「為了理想的自己而努力」與「只要感到不是理想的自己就否認」是兩回事。能夠在某種程度上重整那些難堪的情緒,也許也是大人的一種表現。

之後,我變得可以卸下肩頭的重量,感到窒息的時候也可以對信賴的人吐露真實的情感。雖然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改變。優柔寡斷、容易受傷、幼稚,這些今日依然存在我的內心。「我就不是那種優雅的人啊,啊哈哈哈」面對難看的自己,我變得也可以像這樣厚臉皮而不動搖。自我承認,但不自責,我決定就這樣來面對。

回想起來,三字頭的前後並非「未成年」而是「未中年」時期。這個時期很微妙,尚未踏進青年的下一個階段—也就是中年,是成人卻尚未成為中年。這個不上不下的時期,簡直就像未成年時期一樣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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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十年前的自己,就年紀來說是成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理想成人形象的束縛,過得像思春期,生活無法取得平衡。有的時候,只因為年紀長了一些,我就有過分相信自己的傾向。

能夠顯露小女孩的心情,「溝通順利」就像是副產品,也跟著到手。告訴別人「這不是憤怒,是傷心」因為事關尊嚴,難度相當高。我不敢說自己已經做到很完美,還是經常會抱怨、無法表達本意,把事情弄得更複雜。這種時候小女孩會來拉拉我的衣襬,「好吧,我輸給妳了」,我為了她揭開情緒的更裡層,然後,十之八九下面都是寂寞的心情或受傷的心靈。

藉著重複這個行為,我順利地踏進四十歲的世界。嗯,之後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雖然和想像中完全不同,也是愉快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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