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魚》動畫的粉絲,如何看待海莉貝利飾演的愛麗兒(Ariel)?無論膚色、髮型,海莉貝利真實體現了「愛麗兒精神」!

文|紀寧

在文章開始前,有一點想先和各位無論是被推播、或者不小心點進來的讀者打個交道,以免造成你的二度不快與傷害。

如果無論如何,你都絕對不可能找到一個舒服的角度來看待這一次的真人版美人魚,請趕快點選左右上方出口,去尋找其他能和你一起怒吼迪士尼胡搞瞎搞的論述,一吐怨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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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電影總歸是要使人有所獲得的,沒有一位創作者會想要強塞一份所謂的「政治正確」,給花了 340 元和 135 分鐘走進戲院支持他,聽他說故事的觀眾。

而我也一樣,絲毫不希望二次強塞這樣的「政治正確」,給願意停下來閱讀這段文字的你。

不能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嗎?

我心中的愛麗兒,二十年來也都是白皮膚紅頭髮。

人魚族——古老神話中出海人始終恐懼會帶來船難的「海妖」,首在 1837 年丹麥作家安徒生的作品中,被轉化形象為不畏暴風拯救王子的「人魚公主」。

1989 年,以其為故事基底翻拍的動畫電影《小美人魚》(The Little Mermaid),迪士尼又進一步將原著中,人魚為愛化為泡沫的悲劇結尾加以改編,成功打造「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鐵則下,全球不分種族、語言,大朋友、小朋友心中的美麗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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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皮膚、紅頭髮、紫色上衣,綠色尾巴,有一隻黃色的比目魚好友。提到小美人魚愛麗兒,即使之於跨越千禧年的不同年級生,這一卡經典畫面深植人心的程度,約莫已是電腦待機畫面般不容變更的「內建」存在。


圖片|《小美人魚》

2019 年 7 月 3 日,當迪士尼發布萬眾矚目的《小美人魚》真人版電影,將由美國黑人歌手海莉貝利(Halle Bailey)出演愛麗兒(Ariel)一角,如此與大眾想像逆行的演員選擇,造成少有人是在第一時間就覺得「太像了!」、「太適合了!」

頓時間各大社群上出現的是無盡的撻伐聲浪,從「愛麗兒就應該是白的!」、「這不是我的愛麗兒!」,到惡意對海莉貝利的人身攻擊、誓言對電影的強烈抵制。

而在亞洲,種族議題於我們而言,似乎更僅止於「議題」,而非貼近、甚至切膚的「社會真實」。我們無法理解,遠在地球另一邊的歷史傷痕與我何干,為什麼要來劃破我的童年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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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不能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嗎?」成為了許多人可能的提問,不諱言我也身在此列。直到電影上映、直到在上映當天的深夜走出電影院,我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想這一題在任何歷史節點上,都不會有人能夠給出一個「這就是答案」的答案。

人就是政治的組成本身,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政治;除非有一天,藝術不再需要通過人來創造,那或許就有可能與政治徹底撕裂開來,好比 AI 全面掌控人類之類的,不過這不是今天的話題。


圖片|《小美人魚》劇照

華特迪士尼公司,身為從創作面到行銷面、從資金投入到藝術輸出,要什麼不怕沒什麼的世界級「創作財團」,意欲邀請時下外貌、聲量兼備的白人女星出演絕非難事,為什麼要好似大家認為的「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不會的,迪士尼不會、也不需要做這種事。

而我們,真的還「只想看」一個和王子認識三天就決定拋棄海洋家園、拋棄人魚之身,「僅為愛」不惜一切代價的天真少女嗎?如果是,那麼我們可以讓動畫版再上映一次,那裡面有大家心目中最完美的愛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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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世紀、2023 年,我們不斷反芻性別、種族、階級、在社會各個角落發生的不平等。

我們努力發聲;我們凝聚共識;我們稍嫌矯枉過正地制定「起跑點平等」的差別保障制度、甚至進而對「政治不正確」進行意識上的獵捕,為的不就是希望再快一點迎接那一天——或許「平等」與「歧視」,都將成為人類文明的死語 [1]

然而,我們卻想看一部「忠於原著」的《小美人魚》,並因為「不符合期待」無情謾罵一位當時只有十九歲的女孩。這種將個人好惡訴諸集體攻擊的隱形霸凌,何嘗不令人細思極恐。


圖片|《小美人魚》劇照

所謂「忠於原著」,究竟是要「忠」哪部分?

當有些思維是時代的遺臭,「再詮釋」時就不可能「盡忠」。

在《小美人魚》倫敦首映會上,我遇見一個個漂亮的女孩和男孩,他們跑到我身邊問我:「妳的尾巴呢?」

如果你看過海莉貝利在無數宣傳訪談和活動中,每每只要提起孩子、面對孩子,便閃動光芒的真誠眼神,或許你會在那一秒相信,她就是愛麗兒。

最直接的選角,是外在條件上的吻合。從容貌、膚色、高矮胖瘦的基本盤;到眼睛形狀、嘴巴線條的一番挑惕;最後甚或取決於氣質、大眾好感指數、個人形象與角色的適切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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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迪士尼近幾年接連翻拍的真人版電影中,要舉出這類「選角成功」的例子自是容易。

2017 年《美女與野獸》的「貝兒」艾瑪華森、2019 年《阿拉丁》的「茉莉公主」娜歐蜜史考特、2020 年《花木蘭》的「花木蘭」劉亦菲,她們都精準踩在主創者與眾影迷的「美感最大公約數」上,沒有人會對她們的「忠實呈現角色」置疑。

《阿拉丁》固然可謂相當成功;《美女與野獸》大概能說中規中矩;《花木蘭》卻是「戰況慘烈」,即使已經全員找來華裔演員出演,仍然在中國文化的深層詮釋上難逃左支右絀、不倫不類的偏低評價。

由此可見,最直接的選角並不能與電影的成功劃上等號,更不能指向該作品最終造就的藝術高度。

我想大家慢慢也開始發現,人們需要的不再是所謂正確的、美麗的、多數認定的「絕對標準」,而是反映矛盾的、存在衝突的、促使我們同時側耳聆聽也全力表述的「相對概念」。


圖片|《美女與野獸》、《阿拉丁》劇照

在一片不懷好意的觀望中,《小美人魚》從北美重地到世界各地,開出了並不黯淡的成績。既為本身有意,亦是輿論助攻,其所挾帶的討論與刺激,正將種族(人類種族間/人類與其他物種間)平等、族群共融的實質進程再次定位出來。

作為觀眾,對於作品的「再詮釋」持擁護或反對態度都無妨,唯不能不看見事情存在。

除了顯而易見的多元共融題材外,此次真人版電影更隨當代思潮淘汰了一部分的潛意識布局,將女性主權從「無知」拉到「有知」。

我們在一個天真少女身上看到更明確的主體性,她不受制於父親、也不依附於王子,她就是她自己;可以化身為人,可以回到大海,可以做屬於自己的每個決定。

但也確實存在一派人是打算繼續不看、或假裝看不到,一股漸在無形中升騰的「跟著被淘汰感」,可能會讓他們更加想用「它不忠於原著」來掩飾內心的忸怩和芥蒂。


圖片|《小美人魚》

愛麗兒也是人畫出來的,誰真的看過美人魚長什麼樣?

別再以此為藉口了,拔起當代社會背上真正的芒刺吧!

大家都說海莉貝利「不像」愛麗兒,但別忘記,愛麗兒也是人畫出來的。

事實是,海莉貝利作為愛麗兒的存在,正好攥住了當代社會背上種族議題的芒刺——她越耀眼,這根刺越是作痛得厲害。

她歌唱得好,人們就拚命去揪出演得差的地方;她扮美人魚其實很漂亮,人們就故意去惡搞一張截圖來。好像只要這樣,我們就可以正當捍衛自己的審美比社會議題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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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遺憾」地,從獨屬年輕女孩的清澈,到不畏惡毒言語的沉著;一切融合在海莉貝利身上的特質,在在都為她「真實體現了愛麗兒的靈魂」不證自明。

電影的結局是開放而未知的,在幸福快樂的日子之前,我們仍面對著好多冒險;這些冒險給予生命不同的啟程,有巨浪和涼風、思索和碰撞,還有慢慢的對話與理解。


圖片|《小美人魚》劇照

話至此,答案似乎也呼之欲出。如果我們已經沒有要看一個完美童話,那麼一個「完美」愛麗兒的出現,只會抹煞從動畫版至今三十多年間,多少多元思維投入後好不容易激起的一點浪花。

從小聽媽媽說了數不清次的小美人魚童話,自有記憶以來我就是愛麗兒的大粉絲,但卻是在這一部電影才認識海莉貝利這位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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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皮膚紅頭髮的愛麗兒在我腦中存在了二十年,但這與海莉貝利的愛麗兒並不衝突;深深信服於海莉貝利的堅韌、勇敢與純粹,也並不阻礙我們繼續愛著白皮膚紅頭髮的愛麗兒。

因為,無論是白皮膚或黑皮膚、留著紅色捲髮或綁著棕色髒辮,在每一個人追尋自我、探求歸屬時無所畏懼的身影中,「美人魚精神」已經得到了最好的驗證與實現。

我們都是公主,都在一次次生命的風暴中拯救了誰、也被誰拯救。我們都知道,不會從此就是幸福快樂的日子,但仍為此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