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務部長羅瑩雪在接受立法委員黃國昌質詢時,因為在被問及法務部如何保護海外國人時,因一句輕描淡寫的「然後他就死掉了」引發軒然大波。回顧歷史,「然後他就死掉了」的人多得讓我們不堪承受。能不能不要等到有人失去生命,我們才驚覺自己對於他人的痛苦是何等冷漠疏離?
這幾天,在肯亞犯詐欺案被宣判無罪的臺灣人被強制押送到中國的事件,不斷在媒體上延燒。
法務部長羅瑩雪在接受立法委員黃國昌的質詢時,被問及是否曾有過類似狀況發生時,她回答曾有國人在巴拿馬被通緝,但法務部需要時間釐清狀況。
「然後呢?」委員問。
「然後他就死掉了」法務部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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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長回答的輕描淡寫。也許是的,在政治、法律、外交,還有種種權威之前,人命輕如鴻毛。
不只是在巴拿馬被通緝那位國人,有許多人遭遇了一些事情,然後他就死掉了。
他辦雜誌,然後他就死掉了。
那一天,他決定刊登〈臺灣新憲法草案〉在自己辦的雜誌上。因為他相信,臺灣只有獨立並走向完全的民主,不同省籍的人之間仇恨才有化解的可能。
也許有人勸過他不要這樣做,但他堅持臺灣人應該擁有完全的言論自由。
他被以叛亂罪控訴,他把自己關在雜誌社。警察破門,試圖拘捕他。
然後他就死掉了。
他的死亡被視為民主運動的分水嶺,臺灣後來逐步開放了種種限制,成為了一個被認為「太自由」的國家。
只是,他已經死了。
他是鄭南榕。
同場加映:台灣人不該忘記的名字:敬你,用自焚換來言論自由的鄭南榕
他服兵役,然後他就死掉了。
那一天,他被關入了禁閉室。
然後他就死掉了。
許多關於死因的推測,但沒有辦法證實。我們一直都知道軍隊是另外一個世界,但沒有想到那裡如此黑暗隔絕,照耀不到法律或人性的亮光。
想要追索真相,如同「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所謂服兵役如入陰間。
很多人聚在一起,在台北街頭閃耀成一個巨大而燦爛的十字架。
軍審法三天之內通過。從此,只要沒有戰爭,軍事案件必須在一般的法庭審理。
只是,他已經死了。
他是洪仲丘。
同場加映: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你敢有聽着咱的歌?
圖為 2013/8/3 萬人送仲丘晚會,又稱為「以白衫號召真相大白」白衫軍運動。
photo credit : Jack 0000, C, C@ 芭樂人類學
他在巴黎,然後他就死掉了。
那一天,有人在巴黎放了炸彈。
然後他們就死掉了。
遠在台灣的我們,先是震驚如此美麗夢幻的城市,也會遭遇到這樣悲劇,然後祈福、集氣,接著探索、思考。
我們漸漸去認識不同信仰、不同膚色的人們,區別他和他的不同,以及我們和他們的相同。
我們原不應該如此遲鈍的,那些週末從教堂走出來的人們、那些在火車站聚會的人們,逐漸林立的寫著各樣陌生文字的小店,以及車站中的祈禱室。
我們以為他們都是他們、他們不是我們,可是我們不知道,很多鮮血和淚水、傷痛和震撼,都是從這些微小的不知道開始的。
然後他們就死掉了。
很多故事在他死掉之後成了法條、成了歷史課本、成了教訓和理論,而這樣細小的區別與不區別,我們卻仍在摸索。
photo credit: Nithi Anand, C, C@flickr
他在肯亞,然後......
「然後他就死掉了」,我們在電視、網路上聽到這句話,於是震驚、失笑,然後憤怒。
我們體會生命的逝去與輕浮的表述之間映襯出的荒謬感。但這樣的荒謬早就溢散在我們周圍,只是當我們清楚地意識到時,為時已晚。
過去發生的這些事情,其實我們都是知道的。
我們知道當時的臺灣沒有真正的民主自由,我們總在兄弟、男友去當兵時焦灼不安,我們隱約感受到外籍移工與配偶生活在這個島上的艱難處境。
可是我們以為事情不會這麼糟,我們保持沈默。
我們以為,只要等待,一切慢慢就會好轉。
然後,他就死掉了。
死在你我的沈默裡。
我們總是那樣謹慎,在每一次事件小心翼翼地討論、反思。是不是太自由了?是不是太寬鬆了?
我們太想要一個平靜、富足、安穩的社會,所以對於所有溢出日常生活的事件:抗議、犯罪、不守規矩、跨國移動都有著本能的戒懼。
於是我們當我們還在搜索資料、釐清狀況,猶豫著試圖站定自己的立場時,很多事情已經來不及,很多生命無法挽回。(同場加映:2014,五個讓你發現台灣人比想像中堅強的時刻)
2016.4.11
37 名台灣人在肯亞涉嫌詐騙,宣判無罪後仍遭收押,最後被遣送到中國。
不管要偵查、審判、懲處,或者重新反思兩岸之間的關係、法律互助條例的內容,希望這次都來得及。
然後,就不再有人死掉了。
希望這一次,為時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