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不代表不能柔弱,更不代表不能休息,文中的「鋼鐵人」後來漸漸脫下了鋼鐵外殼⋯⋯

文|HOME 想家

還記得多年前的一場意外,讓我最敬愛的奶奶倒地不起。電視上常看到的劇情,總以為是多麽的荒誕、遙不可及,當劇本真實上演時,卻是如此的沈重與殘酷。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畫面,莫過於是親眼見證了奶奶失去意識並且口吐朱紅的當下,當時的場景與味道,仍是深深的觸動自己心中的傷痛。揮之不去的還有當下的孤單與無力的自己,彷彿被世界所拋棄。

在意外現場,我跪倒在地,無視所有人的眼光,像個孩子一樣撕心裂肺地大哭,當時的我即將大學畢業。悲傷的情緒淹沒我,讓我無法呼吸。

一個聲音將我從情緒洪流中拉出:「你是他的家屬嗎?我們需要立即將她帶往醫院,請你一同前往」

慌亂之中,我已經隨著救護人員上了救護車,火速前往醫院。在車上,我仍是繼續的哭喊著,此時的我似乎也只能繼續哭喊著。

「不要哭了!」

再一次,醫護人員的聲音將我抽離出情緒,但這次他增大了音量和語氣。

「你需要保持鎮定,哭沒辦法幫助任何事!我們等等還需要你的協助,請你堅強下去」我不哭了,但我心中更多的無奈與失落出現。因為我連哭都不能哭了,這是我第一次成為鋼鐵人。

到了醫院後,開始進行各種急救與評估,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隨著時間的過去,家人們也一一抵達。大家很有默契的保持安靜,繼續等待醫師的「判決」。

終於醫師出現,宣布奶奶仍有高度生命危險,即使存活也須面臨全身癱瘓危機時。此時的我已經無法再繼續聽醫師的說明,無力的癱倒在地面上,連哭的力氣都失去,心中最後的希望感也再次被吹熄。

經過多次的手術與等待,奶奶終於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當我正要慶幸上天的眷顧時,醫師告訴我們奶奶仍是可能持續的昏迷,不確定何時會甦醒。

再者,即使甦醒了,也會面臨癱瘓,終生需要他人照顧,甚至無法言語溝通。腦中有太多的畫面與訊息,我已經無法負荷上帝的玩笑了,我甚至已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圖片|PIXTA

成為情緒的鋼鐵人,隱藏盔甲下的悲傷與失落

奶奶意外的當下,剛好是我準備研究所考試的時期。經歷了幾天的大哭大鬧後,我突然像是個機器人般清醒。

我停止哭泣,轉而全心全力的投入於研究所考試中。由於我沒有主動告知別人,因此身邊的同學並不清楚我已經遭遇了重大的意外,多數人都以為我非常投入於考試中。然而當自己在宿舍獨處時,內心的悲傷總是不斷的衝撞。

我知道我即將潰堤,但即使只有隻身一人,我仍不允許自己脆弱。

在面對重大危機的當下,人們有時為了保護自己接觸創傷所引起的負向感受,而透過超理智的方式將情緒進行「隔離」。

例如:談論危機事件時沒有相對應的臉部表情、言詞中避免相關的情緒字眼,甚至避免提及相關內容。部分的人則可能會透過「大量工作」來轉移自身焦點,又或是像我一樣,不斷投入於比賽、獲取獎學金的過程中,藉以表達「我很好」的暗示。

身旁的人常常會感受到有點奇怪,擔心鋼鐵人們是不是在勉強自己。但礙於其正向的行為表現,我們又不敢一探盔甲內的人到底怎麼了。

果真,鋼鐵人應驗了自以為的沒事,因為沒有人來關心我、擔心我。

最需要被幫助的時刻,總是最不會尋求協助的時刻

其實大學有著豐富的緊急救助資源,但是在那個當下,我並不想主動尋求協助。

一方面是被行政流程的繁雜所嚇到,另一方面也不想確立成為「被救助的角色」。因此除了投入於考試外,我不斷參加各種比賽。期待從各種名次的成就中,獲得自信心與控制感。

我想大力的告訴大家:「我很好,我沒事!我還能利用獲取的獎金幫助我的家人」。

當時的我,內心只想著像是鋼鐵人般保護、照顧家人。但我卻忘記了,我也是個人。

在意外發生後,當事人可能陷入內在的衝突中,仍是不願意接受意外的事實,也忽略了自己的各種需求(無論是外在或是內在)。

因為當我們接受他人的協助時,似乎就代表著我們真的成為了「受害者」的角色。也因此在意外的當下,我們很少向外尋求協助,反而不斷展現「我很好、我沒事」的訊息給他人。

不斷壓抑或是刻意的正向行為,都可能是某種防衛機轉在進行自我保護。

防衛機轉雖然會保護我們避免受到創傷的直接打擊,但長時間而言我們卻需要花費更多力量來維持防衛機轉的運行。

當我們心靈耗竭時,就可能出現了其他身心反應或替代問題,如:睡眠、飲食、人際、情緒等問題。當意識到自己似乎出現狀況時,我們也會更加警戒,似乎「壓下」這些問題,而造成問題的負向循環

鋼鐵人也需要脫下盔甲的勇氣

心思細膩的人或多或少,都可以嗅到鋼鐵人們的獨特「味道」,或許是家人、朋友、愛人,身為重要他人,總是會想要「關心」對方。

然而,關心的語言下或許缺乏理解與脈絡,也或許是角色的差異,那時期的我對於這些話總是覺得非常刺耳。

憑什麼要我在你面前大哭?憑什麼要我在你面前承認我脆弱?你憑什麼懂我的感受?

我們不能強迫鋼鐵人們脫下盔甲,因為那對於他們而言太過可怕與難過。我們需要接納這些盔甲的存在,並瞭解其存在的目的——我們能做的是最簡單的「陪伴」。

陪伴並非物理的存在,而是心靈的直接連結。在陪伴的過程中,我們不需要設想「要幫助對方」(因為這樣就預設了彼此的角色),而是提供一個心靈的休息站,讓對方感受到在我們面前,他可以自由的選擇是否穿上鋼鐵衣,即時沒有盔甲的保護,我們仍然願意接納對方。

我們無需期待鋼鐵人一次脫下所有盔甲,但我們可以陪伴他逐一脫下。

當鋼鐵人們實驗性的露出真實的自我時,接納能帶給他更多的勇氣。而當他選擇再次穿回盔甲時,別灰心!或許他只是在確認我們的態度而已。

陪伴不是一個任務,因此不會有所謂的時間性以及目的性。陪伴的起點不是因為意外的發生,而是感受到彼此的需求。陪伴的終點也不代表著「誰沒事了、誰好了」,而是視彼此需求調整陪伴的形式。

堅強不代表不能柔弱,更不代表不能休息

很幸運的,我身旁也有一個小辣椒(電影中鋼鐵人的老婆),當時小辣椒都只在我身旁,安靜地陪伴著我。有時會試著表達她自己的感受,有時會試著鼓勵我,又或者只是坐在我身旁,輕撫著我的肩膀,和我一同流淚。

一開始的我對於這樣的「安靜」感到非常不習慣,但隨著時間的前進,我感受到這是一種安全的氛圍,我可以「決定」做什麼事。

在陪伴的過程中,無需過多華麗的技巧或立場,而是回到最真實的自我,表達最原始的感受。我們能對於事件或是對方的狀態表達同理,讓對方感受到普同感與支持。

在表達的過程中,我們也示範著沒有盔甲下的我們,一樣有價值與值得尊敬。眼淚不代表自己脆弱、無能,而是我真實的感受到悲傷、難過,現在的我或許需要好好的休息,或是有他人的陪伴。

堅強是在面對困境中,我們能感受到自己的害怕與脆弱,仍然願意正視自己內在的聲音。

看見自己的脆弱,擁抱自我

起初,我痛恨這樣脆弱的自己,甚至會在心中要求自己趕快考上研究所,證明自己的價值。上天又和我開了一次玩笑,讓我以一名之差落榜。

當時的我內心已經崩壞,我不敢面對自己與其他人。感謝身旁的人鼓勵,讓我決定沈澱一年的時間,好好休息。

在這一年中,我試著正視自己的脆弱與傷痛。老實講,自我覺察與省思是個很痛的過程,並且無法逃避自我。但也因為能真實的面對自己,心中的傷痛才得以解放。

在生命中,我們無法預測意外的出現,以及意外的影響程度。人們容易對於不確定或是沒有預期的事感到焦慮,這是生物的演化本能。但我們至少知道自己有這份焦慮。當我們看見自己的焦慮時,也就意味著我們願意正視自己,這就是珍貴的成長。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卻也非常的堅韌。每次的衝撞,或許都會帶給生命一些裂痕,卻也讓生命有一個成長的方向。當我們感受到受傷、沮喪、難過、憤怒時,不妨停下腳步好好感受自己的感受,給自己一個擁抱。當看見自己真實的內在需求,我們就會找到合適的方法來滿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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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堅強的照顧者,也需要受到照顧

在這一年中,我試著放下鋼鐵人的盔甲,只在特殊任務出動時才穿上。脫下盔甲的我也受到了他人的保護與照顧。

「被照顧」只是代表著當下的我們需要協助,而不是對於個人的評價。除了脫下裝備,我更嘗試著表達自己的需求,尋求相關協助為自己充電。

就讀心理相關科系的我,也選擇了個別諮商,給予自己更安全的談話空間。

我喜歡身為鋼鐵人的我,也希歡單純的我,因為這些都是珍貴的我。別忘了,無論是木頭人、鋼鐵人,都是值得被愛的人!

無論是何種照顧者,如果只有單方面的給予,而沒有能量的補充。再堅強鋼鐵人也會遇到沒電的一天(Burn out)!

我們的大腦雖然沒有像電影中有賈維斯可以隨時提醒我們能源不足。但我們內在其實有個天生的平衡機制,不妨試著保持開放的心,去接受自己的狀態與情感,跟著自己的感覺走。

當我們需要幫助時,別忘了鋼鐵人還有一群好夥伴!當我們能滿足內在的需求,我們也才有機會再次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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