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新單元性別講古,性別選書古典篇,每月精選書籍,以現代性別觀點重新解讀古典文獻。帶著我們精選的書,如一把鑰匙,開啟你腦中不同於當代的種種想像。5 月母親節,除了向身邊親愛的母親獻上感謝與祝福之外,性別講古以「母職」為主題,精選李貞德《女人的中國醫療史——漢唐之間的健康照顧與性別》作為當月選書。一起來看看,古代女人怎麼當媽媽吧!

母親,自古以來都是女人的一生中相當重要的身份,古代的女人如何面對求子、生產、哺乳、照護等母職日常?與當代女性有什麼不同?回望過去,我們會驚奇地發現,許多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生活情境,從歷史演變的角度看來,卻也僅是現代人才有的價值觀念而已:並非想當然爾,自然也不是無可改變。

高僧也能當產婆?!

《女人的中國醫療史》一書以一則故事開展:一位男子遠赴深山,尋找一位高僧,為他的兒媳婦助產。這個舉動在當時看似驚世駭俗,但對於當代女性而言,生產時被男性指導、觀看、協助,其實是一件相當自然的事情。可見古與今之間,雖然有所差異,但也有許多面向相互呼應。

這位男子之所以要尋求高僧助產,是因為他的女兒和妹妹皆因難產而亡,因此當他的媳婦又要生產時,他決定捨棄過去習慣的助產方式,轉而尋求一位精通醫道的僧人。然而,從敘述來看,這位高僧其實並沒有什麼助產的經驗,他想出來的助產方式是從自己聽過的故事推論來的。最後採用的方式,是讓女子關在屋子裡自己生。理由是太多人吵鬧反而驚嚇產婦,氣不順自然會難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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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貞德運用這篇小故事探討了許多面向的議題,比如說,從高僧佈置產房時從屋樑上垂下橫木以供產婦攀援借力,可知我們現在熟悉的躺臥式生產並非當時常態,應該是直立式的、以蹲踞體位生產比較常見。在一般情況下,更近似於韓劇裡面,產婦拉著兩條白繩子,旁邊一堆尚宮扶著、墊著、攙著,喊著:「娘娘使力啊」的場景。

又比如說,故事中的產婦獨力順產,高僧相當得意,以此為自己醫術高超的佐證,書寫在自己的著作當中。然而,文中寥寥數語提及產婦對於高僧的說明相當理解,而且自己遭遇陣痛時,還會一些運氣之道(大概是拉梅茲呼吸法)。

可見這位產婦對於生產之道並非一無所知,她的知識來源可能是女性長輩與產婆,甚至是她自己過去的生產經驗。而這些平常會在婦女生產時參與、幫忙的女性,正是高僧思量安全助產方式時批評的對象。所以,在高僧神乎其技的順產案例背後,可能有一群默默提供產婦知識和安慰的女性,在高僧的紀錄中隱而不顯。

此外,這則故事被收錄在高僧的著作《調氣方》中,又被唐代一位戶部尚書收錄在自己的編纂的《崔氏纂要方》中,接著又被武則天時代的王燾收錄在中國醫學名著《外臺秘要》。李貞德發現,這則褒揚男性優於女性的醫療知識,被男性書寫、男性收錄、編纂,顯示出掌握話語權力的男性,比較容易影響其他人的認知和見解。然而,較難掌握話語權的女性,可能才是大多數時間實際從事產育知識的傳授和操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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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則小故事中衍生出的種種思索,呈現出我們覺得理所當然的情況未必從沒有經過變異和轉換,比如:女人不一定要躺著生孩子。而我們相信權威、相信專家的同時,又有沒有想過誰有話語權?誰告訴我們誰更可信?有沒有確切的數據和研究證明專家權威的說法?比如,我們相信著有《調氣方》的高僧「自己生比較安全」的新理論,可是,雖然求醫的男子有一女二妹死於難產,但也有許多女子在產婆和女性親友的幫助下順產。而故事中的產婦,如果沒有臨危不亂的鎮定、自己調氣的知識,又是不是能夠順利獨自產下孩子呢?

溫柔生產,是對醫生專業的質疑嗎?

從這則特異的高僧助產故事,可以反向推論的是古代女子一般的生產圖象:有一群女子圍繞在產婦身邊,有人幫她梳攏散亂的頭髮、有人幫她用冷水擦臉、有人幫她按摩腹部,當她喊痛時有人以經驗或專業知識告訴她該生了用力、或者還不急別緊張。如果一時生不出來,還能在房子裡走走,疏散筋骨、舒緩心情。

比起躺在產床上等著開一指開兩指,古代女人的生產方式好像更讓人安心些、也更舒緩些。

想像古代女人一樣生產,並不是不可能。台灣現在已經有了溫柔生產推廣協會,提供溫柔生產的相關知識和諮詢服務。溫柔生產的概念始於 1980 年代,人們慢慢發現生產並不一定需要醫療介入,只要對於產婦稍加輔助,產婦是能夠自行順產的。於是有法國的醫生在自家診所提供助產服務,協助婦女以直立式體位生產,還能選擇要蹲著生或浮在水中生,並拍下一系列的紀錄照片。

溫柔生產的理念發展至今,已經逐漸系統化並完善化。一個想要選擇溫柔生產的孕婦,並不會被高僧一個人放在屋子裡,進行完「行前教育」後,就開始自己想辦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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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採取不同生產方式,需要事先做很多功課,還要事先擬定計畫書,決定在哪裡生、要不要有陪產員、想要採取什麼姿勢,而現代醫療流程中一條龍式的處理:浣腸、剃毛、剪會陰,孕婦也必須充分瞭解後,決定自己要不要採用。

換言之,決定要這樣或不要那樣的背後,孕婦必須花更多的心理去認識和瞭解,再輔以醫生對於母體與胎兒的狀況評估,做最後的決定。也只有被評估為低風險的孕婦,才能夠選擇溫柔生產。如果母體或胎兒本身的狀況有危險性,還是必須在醫生陪伴下生產,以便隨時進行救助和處理。

如此看來,溫柔生產好像為正在經歷辛苦孕期的媽媽們增加更多的麻煩了,那麼,為什麼還有人要持續推動呢?

溫柔生產與否的關鍵,還是在於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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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做自己身體的主人,這個身體不論是要挨刀或挨針,要承受撕裂傷還是整齊的割傷,我都知道為什麼,也能自己決定怎麼做。有人覺得陣痛了就進醫院,醫生會幫你處理好;有人覺得我想自己決定要怎麼生、在哪裡生;有人覺得我想要醫生陪著我生,但我不想被剪會陰。我們本就是一個個獨立的人,對於生產的想像、對於醫療的認識、對於旁人涉入程度的接受度,又怎麼會一樣呢?

記得一位長期推動溫柔生產的媽媽這樣告訴我:「我馬上就要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負擔起一個新的生命。如果我生下他的時候,只能無助地躺在產台上,讓醫生替我決定現在要怎麼做,我對一切一無所知,我怎麼能相信自己有能力負擔起一個人的人生?」

當古代女人都在溫柔生產

我們已經習慣進了醫院之後,一切聽醫生的,習慣跟著婆婆媽媽到病房裡去探望產婦,習慣身邊每一個人都躺在產床上痛叫過、下體挨過刀、還比較哪個醫生縫的線比較平。可是,習慣有時是很可怕的事,因為習慣之後,我們就不會去想: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自己跟醫生討論要怎麼生孩子,甚至自己在家裡生孩子,在現代人的觀念看起來好像是件奇怪的事。但從《女人的中國醫療史》這本書裡,我們發現,不論是我們習以為常地躺著生,或者給男醫生陪著生,對於古代女人而言,也都是件好奇怪的事。歷史,讓我們知道,生產這件事並不是一成不變的真理。

故事裡的公公敢於為臨月的媳婦商請高僧來助產,那麼,現在的我們有沒有勇氣為了拿回自己身體的自主權,挑戰一下既定的生產權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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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從高僧助產故事文本的流傳裡,我們看見,權威是被塑造的,有許多可能性被隱藏在權威二字之後。

更多的《女人的中國醫療史》

高僧助產以及衍生討論只是《女人的中國醫療史》的開頭。這本書從求子、生產、墮胎、哺乳、女醫、照護等方向,探討漢代到唐代之間,女性作為「可能的」母親,如何面對社會期許的各種職能。

由此可知,對於古代的研究和探索,並不完全基於重建過去的好奇,也不是專屬於少數研究者的專業領域。本月性別講古試圖從母職的主題延伸,討論古今女性都會面臨的議題:如求子、生產、哺乳,古今有什麼不同的應對態度?又有什麼相似之處?

從作者李貞德的導論,我們可以看到,古代女性所需要面臨的挑戰,至今仍讓我們心有戚戚:

「由於傳統中國的性別分工方式,女性必須負責日常生活的衛生保健。為人助產,當然需要醫藥知識。但即使是一般婦女守護家人健康,也難免涉及醫療照顧的行為。不論是母親輔育子女,女兒奉養父母,媳婦敬事舅姑,妻子服侍丈夫,甚至是家中女僕幫忙哺乳,充當奶媽,恐怕都各有一套醫藥觀點和知識。女性擔任健康照顧的工作,既符合社會倫理,也滿足自我期許,眾人不但沒有負面意見,偶爾還會加以表揚。有時,一個女人必須照顧的親屬人數超過她所能負荷的程度,她不得不有所取捨,以至於被放棄的親人,或者患病、或者喪亡。即使如此,政府法令或社會輿論也未必大加撻伐,反而可能基於同情而予以寬宥。」

女人一生,似乎總在方方面面提供各種醫療與照護,如同一本活生生的醫療史之書。

下一週性別講古,我們要討論的是古代女人的求子議題,介紹一首無子棄婦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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