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SH 帶著不屈服不媚俗的氣質,聽他談回歸精神本質而非銷售量的音樂,做快樂的事,讓他成為平民階級中的資本家。

我學不會退讓,只好當個波希米亞。人生就是一場流浪,東南西北地久天長。

HUSH〈波希米亞〉

那年很多人因為這首歌認識這個眼神裡滿是憂鬱的少年,他來自屏東,當年他組起樂團寫著城市的抑鬱,現在他用日積月累彈著吉他的手繭,刻出城市人百態面孔。

他是 HUSH,這兩年華語樂壇許多舉足輕重的深刻作品都出自他手,替孫燕姿寫了〈克卜勒〉作為久別樂壇的震撼作,以〈尋人啟事〉大滿貫入圍第 26 屆金曲獎、為阿密特最新專輯創作〈怪胎秀〉、〈血腥愛情故事〉,華語音樂很難得再次集體期待這樣一個不流俗且撼動靈魂的創作者。

創作的總和:怎麼對人,就怎麼對音樂

「音樂就是問與答,疑問跟解惑。創作的當下是檢視自己的過去、再去治療別人,我曾在音樂當中得到這樣的救贖,就這麼一直寫下去。」

HUSH 給自己音樂的三個定位,分別是觀察家、提問者與聆聽者:「我會讓自己某一段時間用固定角度看人生,以前是天文學,現在這張就有落入凡間的感覺。觀察家是因為我不看書,我必須從生活壓榨很多靈感,如果是想什麼寫什麼,會對生活很麻木,你會發現寫了差不多的東西,卻沒有一首可以用。」系列式的命題變成他的創作習慣,強迫自己帶著一副相同狀態的眼鏡看事情,在框架底下運作創作讓他更有安全感。

念哲學系的 HUSH 喜歡發問與交流,他說在所有人類具備的能力裡,他的社交功能特別強:「我很喜歡和別人討論事情,在跟別人聊天的過程裡接觸我沒想過的事。加上我自己是算塔羅牌的,釐清客人的問題很重要,我會下意識去釐清別人的狀態,養成提問技巧,讓許多想法通過辯證過程更有趣。這件事沿用在創作上,我可以提問,讓別人去尋找自己的解答。」

同場加映:沒有走錯的迷途,人生每一個選擇都是標準答案

迷戀天文學的 HUSH 說塔羅牌是一種翻譯,同一副牌面,要把死的答案回答在活的人身上,讓他訓練自己與人溝通。「聆聽者跟提問者很像,從塔羅來談,客人問的問題,很多時候他們心裡都有答案,他們只是需要別肯定。甚至,有些人只是需要陪伴。」

去聽,去提問,對人的態度就是他創作的結構:「我們都在面臨困頓,人生必經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別,詞曲創作人一樣都擁有這些問題,我比較像做假設性的回答。有一次我去看李宗盛的演唱會,覺得他把我心中的話說出來了,人都會如此,或許就是我們在寫歌的當下誠實地把生活講了一遍,聽者才有共鳴。」

攻佔小確幸,你就是平民階級中的資本家

HUSH 從《天文特徵》走來,像是穿梭過宇宙星辰降落地球,帶著一如往昔的透徹雙眼探測世界。《機會與命運》是以歌手姿態出發的第一張專輯,他說這張專輯像站在門外看資本主義階級裡的幽微人性:「我一開始被很多人知道是因為〈波希米亞〉這首歌,我不會說自己變成一個布爾喬亞,比較像從波西米亞走到布爾喬亞的門前,看門裡的世界,看我們這個年代庶民的資本主義。」

「貧民階級的資本,就是小確幸。因為我不可能得到更多,或失去更多了,當我們沒有那麼多力氣追求更高更遠的地方,如果快樂是貨幣,我們擁有越多細碎的快樂,是不是就變成平民階級中的資本家呢?」——HUSH

這張專輯非我們習慣的陪伴療癒專輯,更像生活洞察與反思,反映資本上高不成低不就一代的生活群像。我們鄙夷小確幸,卻不能沒有小確幸而活,HUSH 說小確幸這個詞是中性的:「我們對它反感是因為過度濫用,扣除 M 型金字塔的兩端,屬於中間階級的人都在追求微小而確切的幸福,那就是我們的資本,好像擁有這種東西越多,就可以更開心一點。」(延伸閱讀:台灣「小確幸」背後的大格局、真野心、硬底氣

「屬於你的快樂是什麼?專輯拋出的疑問,讓聽者自己思考,試圖尋找答案。」把問題丟給觀眾,HUSH 喜歡在音樂裡這麼做:「即便他的答案跟我不同也沒關係,我希望任何人在專輯裡可以對自己、對世界提問。」

物質生活:我喜歡自己能被自己感動

談起這張專輯的關鍵字,他說:資本主義,擁有,失去:「資本主義的反向狀態讓我思考:我們對存在的定義是擁有還是失去?我一開始想到這件事是因為愛情,很多時候我們在失去一個人以後才覺得他曾經存在過,那個存在才成立。資本主義的存在就不是這樣一回事,它是我擁有越多存在感越強。」

資本主義用在愛情裡會是什麼?HUSH 這樣問問自己,擁有越多就存在感就越強了嗎?但有時候,失去,好像更是一種存在的反性例證。

「生活很透明,那麼清晰,如何深陷其中弄得一身的污濁,又再退而其次追求乾淨的精神生活。」——〈物質生活〉

HUSH 的《物質生活》拋問「在資本主義底下,你所追求的美好,是物質或是精神的美好?」他這麼回答:「其實我很喜歡用對比的角度去寫事情,雖然這首歌寫物質生活,但其實說的就是精神生活,我覺得是我自己與很多人的寫照。當我們在追求物質滿足時,呈現出來其實是精神生活的反比狀態。追求更多物質,心裡卻空虛了。」

歌詞寫著「享受孤獨,喜歡自己能被自己感動,這樣的夜晚比較好過。」那很像 HUSH 的生活理想:「我滿意現在自己的精神生活,很多事情都到位了。感情來說不一定要擁有,可以選擇要或不要,也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我覺得我就是平民階級的資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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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感謝,成立我一路走來的努力

「對我來說,音樂很像宗教,也是永遠不會變心的情人。」

從樂團到一個人站在舞台上獨唱,HUSH 總說自己的音樂路很幸運,談起玩音樂後最有成就感的時候,不是舉辦過最大型的演唱會、也不是入圍名氣給他的成就:「有一次我去台中表演,表演完下台,有個歌迷帶著哭泣顫抖的聲音跟我說:『謝謝你寫了這首歌,讓我現在的生活沒有那麼糟。』那首歌〈更好的地方〉是專輯裡偏冷門的歌,他的情感對我來說是很震撼的,一個人帶著哭泣的聲音說著感謝,我不知道做了什麼幫助到他,他來替我驗證我一路這樣寫歌是對的,這是我很驕傲很有成就感的事。」

HUSH 是惦念細節的人,一如他創作的細緻。記得歌迷的一句感謝,甚於整個樂壇給他的掌聲。關於最深刻的挫折,他說起 2013 年的樂團解散:「在樂團可以做的事很多,但最難解決的永遠是人的問題。當時那對我來說是很大的挫折,當大家的想法不一樣就必須面臨選擇,我選擇了單飛。第一次站上台,覺得有點孤單,說錯話不能求救,要獨挑大樑,可是這個我很快就克服了。」

想做夢越傻越好:別留退路給自己

「追求夢想真的很需要勇氣,你要很傻,很不顧一切去做這件事。當一個人有退路,他就不會全力以赴。」

他身上有種韌性,是不以為苦。除了樂團解散以外 HUSH 不覺得自己有任何挫折。所謂地下樂團玩出來的人,甚至線上我們能看見的歌手樂團,大抵總會經歷一段很沒錢的日子。HUSH 從屏東來到台北,他覺得生活的難都不是為難,而是理所當然:「困頓只是一種生活寫照,比方寫〈第三人稱〉還在唸書,就會過著沒什麼錢的生活,又不能全心投入音樂,那比較像無奈,不是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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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SH 說自己已經是特別幸運的被眷顧著,但他也是寫了好多歌放著,在夢想面前,沒有做準備的人沒有機會,HUSH 不留退路讓自己轉彎:「生涯只專注在做一件事,你可以做很多小事來幫助你完成那個最大的理想。」那年 HUSH 一面在卡夫卡咖啡廳打工,一面接近他的音樂藍圖,他走在音樂路上的意志始終堅定。

從地下樂團走來,前面有五月天、蘇打綠,這兩年有 HUSH、陳惠婷,一路追著他們的聽眾沒有失望,重要的不是在地下還是螢幕前表演,而是秉持一貫說真話的態度:「很多音樂節現場都在做一樣的事,用意識形態的角度去說,是去聽少數族群發聲、講少數心情。為什麼音樂季讓人感覺到旺盛的生命力?大家都針對生活出發,說著會發生在你我身上的小事。獨立精神,應該是說主流音樂不能說的話,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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