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群媒體的使用有製造你的焦慮嗎?一起來從《創造安娜》原型被禁止使用任何社交軟體一事,看社群媒體對我們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

文|陌熙

社群媒體大舉進佔我們的生活,限時動態成了一列又一列精美華麗的展示窗,講究擺盤的美食照、套上柔膚濾鏡的自拍照、人聲鼎沸的酒局、KTV 包廂又或者愜意陶醉的海外度假旅行照,種種艷麗的、炫目的皆是當代文明下人類集體的夢想碎片。

儘管嚴重與現實斷裂,卻讓人深深著迷,浸淫於其中無法自拔。

2013 年 Anna Sorokin 化身德國假名媛 Anna Delvey (以下皆簡稱 Anna)大肆行騙紐約上流社會與華爾街菁英。

Anna 靠著與生俱來的自信、流利口才、廣闊人脈,以及在社群軟體上所經營的「擁有獨特藝術鑑賞品味」的形象取信於政商名流。Anna 自稱坐擁 6,000 萬歐元的信託基金,天天出入高級酒店,參加頂級派對,甚至宣稱要以自己的名字開設一間菁英藝術俱樂部。

然而好景不常,某次 Anna 邀請 Rachel Williams 等好友一行人至摩洛哥旅遊,行程結束後到了付款環節,無法刷卡付費的 Anna 希望 Rachel 先拿自己與公司的信用卡代墊。

事後 Anna 並沒有還款,讓 Rachel 欠下了高達六萬兩千美元的卡債。


圖片|Netflix 提供

氣憤的 Rachel 進而在所屬雜誌社《浮華世界》(Vanity Fair)洋洋灑灑寫下自己被安娜詐財的經歷,揭露對方假富豪的身份。與此同時,其他來自銀行與名人的詐騙指控也接連浮現,Anna 於 2017 年被捕入獄,2019 年因重大竊盜罪等 8 項罪名被判處 4 至 12 年監禁。

2022 年改編自真實故事的《創造安娜》(Inventing Anna)在 Netflix 上映立即引發全球關注與轟動,不過事實上安娜早在 2021 年即因為服刑期間表現良好而獲釋,但隔月她又因為簽證逾期再度被捕,被拘留在美國移民暨海關執法局。

直到 2022 年 10 月移民法官 Charles Conroy 表示已為她的保釋做好準備,代價是 24 小時限制住居且禁止使用任何「社交軟體」。

因此,本文想以此事件作為借鏡,聚焦於當代「社群軟體」的美化濾鏡如何打造出神話般的「人設」,並進一步闡述這些鮮豔膨脹的「人設」如何引發現代人的「憧憬」與「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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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Netflix 提供

社群媒體上,虛晃浮華的「完美人設」:是虛榮,還是文明病?

筆者曾於私人 Instagram 做了一場小型的問答調查,詢問身旁的人是否因為「社群軟體」而感到更加「焦慮」?

經統計過後,發現回覆一面倒地指出了社群軟體的「篩選」與「濾鏡」特質,諸如:「不被影響很難,大家都只會在社群上展現比較好的一面」、「大家習慣塑造出最完美的形象」、「覺得大家都過得好好,每天打開IG大家都在吃香喝辣」等等。

社群軟體像是一面空白的塗鴉牆,與現實恆常割裂,因此我們都可以盡情地在上面自由作畫,畫出自己景仰、崇拜與渴求的模樣,虛擬與否都無所謂,因為只要自己和他人願意買帳,它就是「活著的」,它就是「自己」。

我們有時從眾,複製他人眼中的美好與慾望,於是跟著在社群上展示每頓饗宴、每場酒局或每次的旅行。

而有些時候我們也會擔心自己被埋沒在眾聲喧嘩的人群裡,不夠有創意、不夠有特色,只是一味地追隨與模仿,因此我們渴求在茫茫人海中打造足以辨識自己獨特性的「人設」。

接著我們便看到在這講求「行銷」與「個人品牌」的時代裡,社群上的意見領袖(KOL)以及透過媒體再現的公眾人物,靠著幾乎造神運動般的「人物設定」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

而後爬到了更高的社會階層,贏得名氣、聲望、權力與人脈,持續編織一個又一個的「成功神話」,儘管偶有跌跤踉蹌的時候,我們仍深信不疑。


圖片|Netflix 提供

心理學家 Maria Konnikova 提到,在過往還沒有社群媒體存在的年代,如果騙子稱自己與貴族沾親帶故,人們還能找出報紙或廣告去斷定真偽。

然而,社群媒體的誕生使「行騙」變得更加容易。因為,人們更願意輕信社群媒體上的一切,沒有什麼人會特別去核實大家在社群媒體上所呈現的一切。

現實生活中的安娜,正是相準了當代人性的劣勢,利用了這一點在 Instagram 上把自己打造成一名熱愛藝術、有品位的名媛,藉此在奢靡的紐約社交圈任慾望橫行流淌,毫不顧忌地做一場不屬於自己的千秋大夢。

「弄假直到成真」(Fake it till you make it)是矽谷科技創業圈的名言,這句話或許是每個渴望成功、權力與階級翻轉的人的座右銘,同時也是企盼能在紐約闖出一片天的安娜的心靈箴言。

因為在成為一個真正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前,是不會有人真地把自己當一回事的,所以只好以「弄假直到成真」作為激勵自己的信念,卻不料淪為墮落與詐騙的動機。

我認為,與其去檢討「杜撰完美形象者」背後的腐朽與虛榮,倒不如反過來叩問在資本主義強調「成功」與「競爭」與「鎂光燈無所不在」的時代裡,是安娜自己創造了「安娜」,還是我們的文明社會創造了「安娜」?

又或者,我們會不會都是尚未犯下詐欺罪行的「安娜」?


圖片|Netflix 提供

社群媒體盛行下的現代「焦慮」:我始終覺得自己比不過別人

承接上文的問答內容,筆者也收到了不少關於社群媒體如何引起不同類型焦慮的論述。

例如:「在 IG 上看一堆人參加各種商業競賽、社團或實習會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廢」、「我覺得真的會不自覺跟別人比較,只看見自己沒有的,然後就會開始焦慮」、「容貌焦慮好嚴重,每天都在想自己臉有沒有對稱或毛孔太明顯」、「看到大家都在出國,覺得自己人生好無趣」。

在人人搶著於社群媒體上「登台」展現「完美形象」之際,相應而生的便是自己望塵莫及的黯自神傷。這些落差所造成的欽羨、妒忌、落寞與羞愧堆積而成一股力量強大的「集體焦慮」,進而迫使我們繼續將自己宛如商品上架地「端上」社群媒體,一個完美的商業邏輯,始終匱乏,於是始終供給。

緊接著,社群媒體演變成一座小型的軍備競賽場域。過往的貴婦與名媛們倚恃著咖啡廳、秀場或沙龍較勁彼此的行頭與收藏。

如今我們擁有 24 小時不打烊,夜以繼日持續連線的社群媒體,隨時隨地只要我們打開社群媒體,便會撲天蓋地迎來一場壯闊的訊息海嘯,每一則更新的貼文與動態都是精心設計的展示,對準那些尚未過上理想生活的人心裡的缺。

殊不知那些頻繁更新者背後也存在一座不斷啃食著內心的黑洞,因為匱乏,所以不斷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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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Netflix 提供

因此,當我們回望何以移民法官 Charles Conroy 會禁止 Anna 假釋後繼續使用社群媒體,便是因為當一個人早已被虛榮心與舞台般的社群媒體所挾持時,兩者的力量會交相加乘,不斷提醒著 Anna 過往高雅、潮流與夢幻的生活將不復存在,從而阻礙 Anna 改過自新、東山再起。

結論:在屬於自己的時區裡,迎戰排山倒海而來的「理想生活」

不論在影集裡或現實生活中,Anna 自始至終皆相信她所展示的謊言終將成真,她滿溢的自信讓身旁的朋友與政商名流敬佩與信服。

然而,反觀無法擁有 Anna 百分之百自信的普通人,一方面對自己在社群媒體上所挑揀出的「理想生活」感到心虛,另一方面又欽羨他人套上濾鏡的「完美人設」,進而積累成一種始終不足的匱乏,於是感到恆常焦慮。

Anna律師在法庭中替她辯護時說道:

「我們內心都有一點安娜的影子,可能寫履歷時灌水一下,推銷時誇大一點,玩社群媒體套了一下濾鏡,我們有時會這樣做。我們每個人都成了一個品牌,一個形象,一個投射在這世界上的謊言。」[1]


圖片|Netflix 提供

我們必須了解,社群媒體的形象只是我們的一部份,它是我們整個時代的慾望倒影,拓印著我們渴望的生活輪廓,但絕對不等同於我們的所有。

人永遠擁有各種千變萬化的形貌,我們對待親人、朋友、愛人、同事或上司皆會展現不一樣的談吐與應對方式,下意識地在不同身分與社會角色中自由穿梭與轉換,有時甚至快忘了哪一個時刻、哪一段關係裡的自己是最真實、最完整的樣態。

因此,在這個「虛擬更趨近於真實」的後真相時代裡,我們都該保持某種程度的警覺與自省能力,盡其所有地向「外界亟欲展示之物」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按照自己的步調,活出屬於自己的時區,拋開他人向自己「傾銷」的理想與慾望,暫時切開與「社群媒體」的連結,直到自己有能力不受其擺佈與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