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苔熊為你點歌,好不容易相知相惜的相遇,結局竟然是如此不堪。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在台中唸書的第一個耶誕節,我收到金牛男的來信,才想起是星座交友配對單的其中一人,跟室友提起後,就想把那封信丟進垃圾桶,室友強迫我非得坐在椅子上回信,並把信寄出去,理由是人家這麼誠意的來信問候,好歹也給人家個回覆。

接下來的一年,不間斷的信件往來,奇妙的覺得他懂我說的一切。升二,過完暑假回校,進教室印入眼廉的是躺在桌上的信,裡面說著他換租了一單人套房,整理的很個人風,期待我去參觀,並留下了電話。

那封信讓心中異樣的感覺升起,沈甸甸的似有千金重,不知該回覆不該回覆,怎麼回覆?上學期因為一個男孩跟同班同學交往引起的感情風波未平息,我對異性有說不出的懷疑和不信任。

心中的起伏鬧了兩星期,最後決定撥了信中留的號碼。像是守在電話旁似的,一下就接通,往後的一年只要是留在台中的日子,每天傍晚,便是我撥電話給他的時間。一聊總能聊上一兩個小時,最後我說晚安掛電話。

他邀我去他租屋處,我沒答應,要幫我拍照,我沒回答,約一起去看電影,因為過了我設定等待的時間,便逕自回台北⋯⋯諸如總總,直到畢業前,他半開玩笑的說,萬一真的被留級,剛好留在台中陪他,我說我才不要。

離開前,留了台北的連絡電話給他,他也答應要來找我。可是,那一年他突然失聯,熟悉的電話號碼換了人,寫信到系上也石沈大海,我突然慌起來,從來沒有的感覺,連工作都魂不守舍。一個老同學陪著我到台中,去系上問了他的連絡方式,找到他的人,他說他搬了家與同學同住,補習在準備考試,想等考完再去找我。

當時,我見系上的通訊錄生日與他告訴我的不同,認定他騙我,覺得自己千里迢迢來台中找他簡直是一種羞辱。

打了電話,想興師問罪,沒想到未開口他便先說,通訊錄上的資料誤印,他沒有騙我,接下來的那句:我覺得你把我當男朋友讓我壓力很大。如同一塊大石,壓在頭頂,沈澱在心上。半句話也回不出,他話鋒一轉說,其實我也有錯。我僅存的一絲力氣回:有些人講話就這樣⋯⋯他說:不,因為我覺得你懂我,不需要解釋就懂我在講什麼?之後的關心叮嚀,我已經忘了內容,如鐘敲醒我的是那句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晚安。隨著 921 地震發生後再也沒他的消息至今二十餘年。

我像是一顆棋

進退任由你決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將領

卻是不起眼的小兵

再次提起這故事,我發現自己曾經想盡辦法,費盡心思的要忘記他,卻依然在心中盤旋的影子,像一張大網逃也逃不掉。也曾許諾自己,餘生就讓他佔領心中的一席之地直到老死。如今,我想把失落一半的心跳尋回,完整自己,也完整我未來的人生。

by 小雯(2019/9/3 上午 12:55:03)

親愛的小雯:

謝謝你跟大家分享你們的故事,聽著老歌,遙想著那個還需要魚雁往返時代的愛情,似乎每一次的等待都像是一種期待,看著他細心寫來的文字,一筆一劃的回應,和現在的即時通訊比起來真的是差太多了。或許也是因為相見不易,每一封信都值得珍惜,也因為聯繫沒有現在方便,一張家裡/宿舍的電話紙條,就像是可以打開寶箱的鑰匙,通往彼此的互相認識。

這個男人厲害的地方是,他一點一點打開了你的心房,那個從不願意嘗試、不敢相信、想把信(象徵可能的機會或愛情)丟進垃圾桶的你,漸漸開始願意去回信、去互動、去做一點什麼你以前可能不敢或者是害怕做的事情,因為他的「懂」,讓你變得更勇敢一些,勇敢到可以稍稍放下前個學期在同學間傳的那些耳語,勇敢到可以守在電話旁邊,陪他講長長的時間。當然,潛藏在你內心的那一絲絲懷疑跟恐懼並沒有因此而消失,直到他留給你的電話突然打不通,你的世界瞬間風雲變色,而心中留給他的那片領土,也慢慢崩解。

那是一個需要時間和等待去釀出信任的時代,可是這個好不容易相知相惜的相遇,結局竟然是如此不堪。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心理學 OK 繃

我經常說,我們在感情裡是渴望被愛又害怕受傷害的,因為渴望被愛,所以會做出一些瘋狂和冒險的事情,儘管自己可能會受傷;但也因為害怕受傷害,有些時候我們會避免讓自己置身於危險的地方、避免做出承諾、避免答應對方、避免回應要求等等,只是想要再多等待一些,可能是測試、可能是吊胃口、也可能是來自內心的一種無法言喻的執著——總覺得好像要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夠驗證對方是不是真的「愛我」。而在一連串的「害怕受傷」裡面,其實夾雜著幾種不同的不信任:

  • 不相信自己內心的感覺:你說「他邀我去他租屋處,我沒答應,要幫我拍照,我沒回答,約一起去看電影,因為過了我設定等待的時間,便逕自回台北」,我不曉得你在做出這些決定的時刻,是基於「矜持」考量,還是在測試他的耐性?又或者他做出來的行為,讓你覺得難以讓你相信(例如說他看電影的時候遲到)?如果你做出這些決定的時候是本著自己真實的感覺、那麼大概沒有太多問題,但倘若你其實蘊含這一些賭氣、不甘心、或者是就是想要讓對方也吃吃看某種苦頭,那麼可能要想想——是什麼不讓你直接表達出自己的感受?

  • 不相信愛情:肆一說,許多口頭上說不相信愛情的人,內心還是渴望愛情的。之所以要說自己不相信,那是因為好像只要這樣說,就可以不期不待不受傷害。但其實心中還是有一部分是期待的,所以想要把信丟到垃圾桶,但又還是想要拆開來看看;說自己對對方沒意思,但實際上只是擔心如果「相信」了自己最後會擁有一段美好的感情,後來卻發現兩人無法走到美好的結局,會覺得自己打自己臉,辜負了當初自己的相信。為了「避免跨時空自己打臉」,所以在感情即將要開始的時候,你害怕擁有、也害怕自己拾起了某一種終將悲劇的開頭。當然,在和他互動的過程當中,或許你曾經猶豫,曾經從不相信到相信,或者在兩者之間反反覆覆,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你,還相信愛情嗎?

  • 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被恐懼綁住而無法好好去愛的人,其實內心真正的害怕是「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可能因為過去受傷的經驗、可能因為從小家人的教育和貶低,讓你進入了某一種情感上的自卑。有些人會刻意抗拒好的對象,因為覺得自己不配;有的人會故意選到「不可能的伴侶」,例如已經結婚的人,有的人在無意識裡面會找到忽遠忽近或經常人間蒸發的人,來重複他過往受過的傷,藉此來證明一件事情:看吧,我果然就是不值得被愛的,難怪一直遇人不淑!

當然,這只是其中關於不信任的種種可能,畢竟我不是你,也不代表你就一定是上面這三種情況的任何一種。但我認為,不論對方做了些什麼、無論他是消失還是聯絡不上、無論是通訊錄寫錯還是他刻意欺騙,你在感情裡面真正需要做的事情,就真的如同你所說的,把「失落一半的心跳尋回」。

你並不是他棋盤裡的一顆棋子,你應該把下棋的權力拿回自己的手裡。無奈在台灣隱性的文化脈絡底下,「女性表達自己的想法和喜歡」似乎是一個不主流的做法,也因為這樣,女性在擇偶關係裡面好像總是被期待當被動的角色、對方被期待要當成某一種「霸道總裁」,用直接行動來說出你內心的渴望,只要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打中了你的需求,你就會覺得:「對!他懂我!」(最近我讀了幾本書都有談到這個主題,可以參考下面[1-4]的幾本書和小說)

可是、可是,我們有沒有反過來想過一件事,為什麼我們不能夠容許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說自己想說的話?就像你當年所擁有的勇敢一樣,不管他怎麼樣說,你為自己的前程考量,前往台北;在你渴望追求的時候說出自己喜歡對方、在你恐懼受傷的時候告訴對方你的害怕、在你希望把對方當男朋友對待的時候就直接說出你的期待,而且詢問對方是否也有同樣的期待。這樣的行為看似魯莽,但也因為減少了許多模糊,彼此就不需要互相猜測,也不會因為「覺得對方不懂自己、沒有猜中自己」就覺得失望難受。

有些時候,感情裡面的傷口是來自於當初沒有說破的那些失落,而當年之所以沒有說破,是因為我們以為彼此都懂,但事實上研究顯示,你的朋友或是伴侶,並沒有比陌生人更懂你[5],如果你想用模糊的訊息要試圖證明「如果他愛我他就會懂」,只會增加彼此的衝突而已。

20 年前的他曾經是那個下棋的人,但 20 年後的今天,棋局終了,人去樓空,身為棋子的你是否還在棋盤上面等待,一個人能懂你心意的主人?如果你真的期待自己的心跳可以不再因為別人而完整,不如試著從這張布滿灰塵的棋盤上面走下來,試試看看這樣的練習:閉上眼睛想像這顆旗子爬上階梯,走進一個古老的房間裡面,房間裡面有一扇門,這一扇門打開來有一面鏡子,你在鏡子裡面看到什麼 [6]?

或許你會發現,鏡子裡面的自己,不是一只棋子,而是更值得、更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