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十年的憂鬱症，終於感覺自身存在是被允許的

文｜角落星

憂鬱症伴隨我大概快十年了，近五年及開始帶著不明背痛的三年來特別的難捱。這三年多，常常下了班回到租屋處，便沒多餘的體力及心力注意其他生活的瑣事，只覺得無止盡的疲憊，像是大腦的某種物質不斷被抽空。

憂鬱所造成生活功能的不彰最明顯的是居住環境的部分。

我外食的廚餘及喝到一半或喝完的飲料杯全塞在租屋處的大冰箱裡，我自以為聰明地認為，這是防止氣味滲出引來蟑螂，又可不必天天追著或候著垃圾車的方法；我知道一般人一天至少早晚共刷牙兩次，但我只會在早晨刷牙，且是漫不經心、匆匆忙忙的完成這個早晨程序，我有時注意到我溼溼黏黏的潄口杯會冒出一個一個黑色帶著透明的圓形黴菌，這些黑黑的黴菌似乎時不時冒出頭來告訴我我的生活有多麼一團糟；我鋪著帶有可愛插畫床單的雙人床總是丟滿了一些穿過和沒穿過的衣服，有時候只需出門一下回到房間就換下來，或者穿上後覺得變得沒那麼好看舒適⋯⋯。

總之，我想，我的週邊環境在在反映了我消沉已久的內在狀態。那一切已令我不知如何收拾，就如同我的心⋯⋯。

在我寫著這篇文章時，其實正代表著一件事——我總算有餘心去「覺察」到，原來我已經處於這樣的消沉、乏力狀態許久。對，光是有覺察就是一種契機了，就像暗黑閣樓上微微打開的窗縫滲進來的陽光微粒。

圖片｜Pixta

最近我也看到自已有愈來愈多的小小進步，包括在過年回中部家鄉前花了些力氣把租屋處的床單與浴室的馬桶洗洗刷刷、丟掉不需要的用品並添購需用的日常用具，還有收假後回到北部租屋處整理收納物品。這些小事對一個鬱者來說永遠值得雀躍並好好的仔細寫下來，因為可能不過多久我們又忘記了自已曾經如此有活力。

還記得，那大概是過年收假的前一天傍晚，不知怎地一時興起想整理一下收納的東西，清出一些大大小小的收納盒。我心想可以帶到公司去把零零總總的文具收納、擺放，所以我開工前一天晚上背了一大帶收納的用品，去把我辦公桌的環境做個整理。在這麼做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來到這公司三年多了，我竟然從沒想過可以好好地布置與收納我的辦公室坐位！我想，這對我而言有特別的意義——我終於感受到自已真正可以在這個坐位了：我的存在是被允許而不受質疑的。

我把偶然拿到的左手香盆栽擺放在我的電腦桌左方，一整個就有了療癒的感覺，為了與這樣的療癒搭配，我開始把一隻一隻胖瘦高矮不一的筆收好、一枚一枚的迴紋針收好都擺在我從小七集點換取的聶永真收納盒。這個收納盒上面的花草花紋是我用紙膠帶貼上去的，因為當初集點都拿到同樣的白色很不服氣，於是自已添加巧思。我把左手香盆擺放在這個收納盒上，讓它更高更顯眼，一整個感覺就對了！

嗯，這是我的辦公桌，我總算敢在自已的辦公桌添加個人小物了，這心境變化，我說不上來，也許是愈來愈自在、自主了吧，也代表他人對自已與自已對自已的接納與看見。

另外，我在租屋處整理東西時發現，我竟然一直留著去年上半年的醫療收據呢，雖然今年還沒報稅，但我想大概跟去年一樣能報能扣的國稅局都自動幫我扣了啦！去年我的醫療減稅總額還大過我的一般扣除額呢！

聽起來有些哀傷，那代表我去年過的生活就是不斷為了找出不明背痛的原因，而穿梭在各大醫院各科別，而終究沒有醫生能找出來，更遑論醫好我的背痛——我的絕望與痛苦。

一個人很消沉的時候或許可以藉由打扮外表、穿著乾淨甚至亮麗的衣飾來遮蓋自已的痛苦、灰暗、無力，但生活環境是最欺騙不了人的，它象微最內在的東西。從未打掃與清理的角落象微著那始終無力、提不起勁的精神，我看見它了。我想這也是我回診拿憂鬱症的慢箋時，醫院的社工師會不定期詢問我們社會功能量表，也就是自理生活、維持居家整潔以及是否能自已完成交通事宜，因為憂鬱確實會剝奪一個人自理生活的力氣，縱使那對一般人而言所花的力氣多麼微不足道。

現在，我看見你了。

我看見自已了，我見證了自已身心狀態的轉變，有些感動；我也看見了這些年陸續陪伴我的人是多麼有著善意，我見證了陪伴帶給我的力量，很多很多的感動。如作家張曼娟所言，唯有愛，能防墜；已逝基督徒作家亦是憂鬱症患者的蕭正儀女士也曾在她的著作《我的憂鬱你明白：精神科病房心靈遊記》裡提到：愛，是醫治憂鬱症的最短途徑。

今年的過年回家鄉，我第一次回到我彰化的家會去想整理那些各種櫃子，還有一格全是一袋一袋的各科的藥物，我一直心想也許有天還吃得到，但那天我把它們都清理掉了，因為那時間都太久遠了，而我現在相信，我不會常常需要吃泌尿道感染、耳朵痛、眼睛痛和胃痛跟便秘的藥，至少清掉的那一刻我是這麼想的，而此時此刻的這一秒我也是這麼相信著的。

是的，我願意相信。

我願意相信，我的牙杯不再常常長黴菌，就算長了黴菌我也會比以前經歷更短的時間記得去把它清理或換新的。

有時候，要看見自已好起來了，真的很不容易， 而看見後，願意相信，又是另一個很不容易的事情， 相信我，那花了幾乎是我一輩子的時間。

此刻，就是最好的時間，

願我時時這麼相信未來的一個一個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