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寫過《被討厭的勇氣》一書的作者岸見一郎,這次帶著新作《為愛徬徨的勇氣》,透過阿德勒心理學消弭親密關係裡的不安。談親密關係,岸見老師總能直搗核心:「戀愛中最現實的地方,就在於你放手了,對方也確實會離開。可是遺憾本就無法避免,你愛的是人,不是物品,永遠無法操控對方的心留在自己身上。」

小時候看童話,很多劇情現在都忘了,唯獨忘不了的,是最後王子與公主在殿堂前宣誓愛意。那時總想,結婚,該是幸福的唯一方法。

後來我們開始知道相愛不等於能相守。可是結婚等於幸福的象徵,還是緊緊勒著自己:幾歲了還不結婚啊?這樣怎麼會幸福呢?跑快點呀,先走進禮堂的就是人生勝利組。

「原本結婚這件事,考慮到成功或不成功、勝不勝利就是很奇怪的想法。」上午時分,與岸見老師見面。他一身西裝,乾乾淨淨,腰桿打得很直,神情卻異常柔和。

在所有情感皆被量化比較的年代,關係的結局似乎只能二分為失敗與成功,那麼,通往幸福有沒有方法?

2013 年,岸見老師《被討厭的勇氣》在台灣出版後,人們開始透過阿德勒心理學處理人際關係焦慮。時隔六年,岸見老師帶著新作《為愛徬徨的勇氣》,再次用阿德勒心理學,消弭親密關係裡的不安。

那日岸見老師安詳地坐在位置上,似乎已在等待,等待人們向幸福叩問。

定義一段關係失敗或成功,是很奇怪的想法

人都是害怕失敗的。岸見老師語氣溫和,卻直搗問題核心。用成績排名、用業績競爭,總是害怕落了人後。那麼抽象的關係,該如何定論,我們於是去看條件,你的對象有沒有經濟優勢?社會地位夠不夠高?

在日本,擇偶條件有所謂的「三高」:薪水高、學歷高、身高高。老師一邊說著,我點點頭,台灣也有這種說法,叫人生勝利組。似乎衡量標準夠明確,親密關係勝利與否也更容易比較。在這種人人不甘居後的心理下,開始用三高條件去選擇伴侶。

可是三高不是能夠持久的狀態呀,我們都很清楚,卻選擇以這些條件為標準走進一段關係,那麼當對關係的期待已經不能滿足你,你該怎麼辦?原先就不考慮人格特質的親密關係,又該如何走下去呢?

減少對一段關係的量化,去了解一個人真正的樣子吧。

岸見老師接著聊起家人,「我有個兒子,去年結婚的,他們兩個在山上相遇。」我湊近,洗耳靜聽,「在山上的話,不太會有外在條件的限制,他們因為對山有相同喜好而在一起,後來回到現實生活中,才知道女方年紀比男方再長一些。我不知道在台灣是怎麼樣,但在日本,當你選擇一個年紀比自己大的女性,結婚的時候(社會)會怎麼想呢?這需要兩人很大的決心和勇氣才能在一起。」

他雙手交叉叩和,置在桌上,認真又似虔誠道:

「對兒子這樣的決定,我非常敬重。」

婚姻課題,都是兩人愛的養分

但是想想,一段只看對方人格特質的親密關係,難道從此就相安無事了嗎?

在交往與婚姻這兩種關係裡,他先是比喻著:婚姻前的相處,就像慶典式的生活,是多準備一層的,希望給對方看到好的一面,給對方驚喜、偶爾親手為伴侶做料理;結婚後,家務分配的問題也一一浮現,這是必須去面對的。

在這兩種心態之下面臨的課題各自不同,前者想的或許是讓對方看到自己好的那面;後者想的是如何讓對方看到真正的自己。岸見老師強調,這兩種心態沒有誰對誰錯,只是有各自差異。但這代表著,當你沒有準備好接納真正的對方,要跨進婚姻生活,就會有門檻。

共同生活的時間一長,就會延伸出許多問題。不論是內在或外在環境問題,兩個人共同面對,就是成立家庭的一種愛。而此間經歷的困難,都是培養兩人相愛所需的養分。

「就像鳥在空中飛翔,逆風永遠是助力。」

儘管風的阻力使牠搖晃,甚至轉向,但也正是因為阻力,讓鳥兒飛得更高更遠。若是在真空狀態下,就算有翅膀,也無法飛翔啊。你不能期待一場風平浪靜的婚姻,可以讓彼此走向遠方。家庭之愛,不會因為進入婚姻而停止增長,每一次共同面對課題,都會讓情感層層疊加。

你愛的是人不是物品,無法操控對方把心留在自己身上

我好奇問岸見老師,親密關係裡的衝突與爭執,有沒有更好的方法看待?岸見老師不願指責任何一方,而是帶著深刻同理,握住那些在關係裡受傷的人的手,說沒關係的,我知道你也想追求幸福。

我們都一樣啊,只是偶爾用錯了方法,看到伴侶的行為舉止不如己意,就兀自生起悶氣來,或用與事件不相關的酸澀字眼刺傷他人,卻忽略了單純用語言溝通的力量。

解決吵架只有一個方法,就是「脫離吵架的氛圍」。

去除溝通裡的負面情緒,當對方跟你的溝通成立,他就會確實接收到訊息,並且按照你的希望來做。如果今天對方說要去喝酒 ,你不用急著追問跟誰喝、幾點回家,只要一句「玩得開心一點啊!」對方就有可能早點回來。

說到這裏,我有些摸不著頭緒,緊張地想著,那在關係裡,愛可以被擴充到多大?愛的包容有底線嗎?

岸見老師問,你聽過 Patti Page 的《Tennessee Waltz(田納西華爾滋)》嗎?我搖搖頭。

歌裡女孩唱著,她與愛人在跳田納西華爾滋時,遇到了自己的朋友,於是大方將女生朋友介紹給愛人認識。沒想到,後來朋友與愛人陷入戀愛了。

歌詞故事聽完,心裡感覺苦澀,但是岸見老師好像總能看穿人的擔憂,安慰說,這世界上有兩件事情是無法勉強的:一是「尊重」、二是「愛」。戀愛中最現實的地方,就在於你放手了,對方也確實會離開。可是遺憾本就無法避免,你愛的是人,不是物品,永遠無法操控對方的心留在自己身上。

有時候為了讓對方愛自己而做很多努力,「但你的努力只能是『讓對方最後還想跟你在一起』」如果這是你該努力的方向,卻只用憤怒情緒逼迫對方,那就是錯誤的方向了。

在舞會上,會有「互換舞伴」這樣的場合,法國香頌 Last Dance 裡,有句說的就是無論舞伴如何換,「也要把最後一支舞留給我」。而所謂相愛,就是即便你看見愛人與別人開心跳舞,自己也會開心,因為你們信任著對方,也知道在心底深處,終會把最後一支舞的時間留給彼此。

在愛裡為彼此保有彈性、試著信任,「這樣簡單的道理呢,也能讓關係變得很單純,且容易得到幸福。」

專訪下篇:專訪岸見一郎:我們不是變幸福,而是覺察此刻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