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未來是在哪一刻消失的?她們的微笑是在哪一刻失落的?她們的人生從什麼時候開始只剩下一種選擇?瑞典導演的電影作品「永遠的微笑」(Lilya 4-ever)談兒少性剝削與跨國人口販運案例,這不只是單一的暴力案例,而是結構體系必須共同承擔的問題。這樣的故事很殘酷,卻在真實人生裡一再上演...

16歲的莉莉亞(Lilya)與母親住在破敗、貧窮的前蘇聯小鎮。小鎮日子寂寥,莉莉亞與同伴們經常一邊吸食強力膠一邊討論著小甜甜布蘭妮(Brittany Spears)和麥可喬丹(Michael Jordan),夢想著自己有一天一定要離開這個「什麼都沒有的鬼地方」。母親的新男友準備帶著她們一起前往美國開始新生活,莉莉亞以為自己的夢想就要實現了,可是臨行前母親卻決定將她一人留下,「我會寫信給你,等安頓好了之後我再把你接過去」母親這麼說。

然而莉莉亞的母親卻從此失去了音訊。被趕到狹小老公寓的莉莉亞沒有親人、沒有錢,也沒有可以吸引師長關愛眼神的良好學業表現,她唯一的依靠,是被父親虐待、趕出家門的11歲男孩華路查(Volodya)。愛打籃球的華路查寄居在莉莉亞的公寓,兩人以薯片和麵包維生,在天冷時互相擁抱取暖。莉莉亞告訴華路查,有一天,她會送他一份很棒的生日禮物。

沒多久莉莉亞的存款用罄,但母親卻始終沒有寄錢來,當家中的電力被切斷時,走投無路的莉莉亞想起了同學娜塔莎(Natasha)曾經介紹過的賺錢方法,她於是戴上假髮、抹上化妝品,搭乘火車前往鄰近城市的上空酒吧。在那裡,莉莉亞遇到了她第一個「客人」。

莉莉亞用這筆收入買了很多食物和華路查一起分享,更送給華路查一顆嶄新的籃球。莉莉亞持續以這樣的方式賺取她和華路查的生活所需,然而相依為命的兩人卻無法獲得平靜的生活,那些總是罵莉莉亞是「妓女」的社區少年們集結來到了莉莉亞的家中,強暴了她……。

當莉莉亞結識安德烈(Andrei)時,她以為自己的人生終於看見了曙光。迷人又體貼的安德烈說自己在瑞典工作,可以幫莉莉亞安排一起到瑞典生活。安德烈告訴她:「瑞典和這裡比起來根本是天堂,在瑞典一個月的薪水,比這裡的醫生還多!」於是莉莉亞收拾行囊,在華路查的反對下離開了小鎮,也離開了華路查。然而安德烈卻臨時有事無法同行,他要莉莉亞先出發,在瑞典的老闆會在機場接她、幫她安頓下來,而自己會立刻前往會合。

抵達瑞典的莉莉亞對於新生活感到萬分期待,沒想待等待她卻是另一場惡夢……她的護照被沒收,並被帶往一間公寓;她的「老闆」強暴了她,將她鎖在公寓裡,在她呼救時毆打她。當莉莉亞開始「上班」時,她被帶往一間又一間的公寓,等待她的是一個又一個的「恩客」,以及無止境的肢體和性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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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亞對生活感到絕望,但是沒有錢、沒有認識的人,也不太會講英語的她完全沒有求助的可能。某天,莉莉亞發現公寓的門沒有上鎖,終於逃出去的她卻不知道可以去哪裡,更不敢和警方求助,只能一直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跑……。

兒少性剝削不只是單一的暴力行為,而是結構的產物

2003年由瑞典導演路卡斯麥迪遜(Lukas Moodysson)執導的電影「永遠的微笑」(Lilya 4-ever)講述了一個殘酷、令人無比悲傷的故事。隨著故事進行,身為觀眾的我們彷彿可以預見莉莉亞的不幸命運,卻無法阻止,只能在螢幕前感到著急與傷心。

在影片中,我們可以透過莉莉亞和華路查的對話,感受到兩人的童真和對世界的期待;他們儘管偶爾感到寂寥與無助,卻也盼望著更美好的生活。然而,這樣的盼望光芒卻隨著現實生活的殘酷一點一滴地消失。當莉莉亞的眼神為了可以搬到瑞典而重新閃耀著喜悅時,觀眾一方面為被拋下的華路查感到心痛;一方面也為莉莉亞的未知前途感到驚恐(或許,也還悄悄地、不切實際地希望事情真的能夠就此好轉?)。

而導演麥迪遜對觀眾的考驗和衝擊還沒結束。在處理莉莉亞來到瑞典後遭到性剝削的情節時,導演更大膽地以莉莉亞的視角出發,強迫觀眾面對一個又一個「客人」的臉孔;隨著鏡頭的晃動,我們彷彿也墜入錐心的痛苦之中。

「永遠的微笑」絕對是一部令人坐立難安的電影,但「驚悚」與「恐嚇」卻不是導演的意圖。

透過不浮誇的平舖直述,這部電影所呈現出來的「痛苦」顯得更真實,而於此同時,導演的目的並非單單將「兒少性剝削」與「人口販運」視為單一、突發的暴力與犯罪事件,而是將這樣的暴力放入了更大的脈絡之中,完整地呈現了莉莉亞的生命歷程,也讓觀眾們看見,造成人口販運與兒少性剝削問題發生的背景與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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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電影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人口販運與兒少性剝削問題的許多特徵,包括:

1. 在兒少性剝削受害者的生命中,我們經常可以發現許多「風險因子」,例如貧窮的生活環境、缺乏家庭(例如逃家或被遺棄)與其他社會系統(如學校和社福體系)的支持、沒有學業成就與工作機會、曾經受到暴力對待等。

2. 許多研究曾指出,由於上述的各種風險因子,導致兒少陷入社會邊緣位置,為了維生而步上性工作(survival sex)之路。

3. 實務工作也發現,人口販運的受害者也經常遭受其他類型暴力傷害,例如許多人口販子經常將有性剝削經驗的兒少視為主要的「招募」對象,同時這些被剝削的兒少們也更有可能遭到其他的暴力對待(例如性暴力、精神暴力或是其他暴力犯罪)。

4. 文獻也提到,除了暴力脅迫或綁架外,許多人口販子會透過滿足受害者的情感或經濟需求而取得受害者的信任,進而成功地誘騙兒少。例如在電影中,安德烈便是利用莉莉亞的信任和喜愛成功地讓莉莉亞出發前往瑞典。

5. 人口販運與被剝削的受害經驗經常讓受害者們對人失去信任,同時他們可能也因為擔心自己違背法律(例如非法移民或是非法從事性交易),而不敢向有關當局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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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尋夢到剝削,跨國人口販運問題下的弱勢受害者

人口販運與兒少性剝削可能發生在單一國家內,也有可能跨越國境。在那些被害人受到引誘,或是「自願」從事性工作的情境中,不論跨國與否,經濟需求和對更美好生活的追求經常是重要的誘因之一。以莉莉亞為例,當小鎮隨著蘇聯瓦解、軍隊移出而沒落破敗,當地的青年人口失去了工作機會,因此離開家鄉、前往富裕的地區/國家開始新生活,就成為每一個人的夢想。與此同時,貧窮也限制了這些青年人口們能夠獲得的資源,當人人都自身難保時,兒少只能被逼入更邊緣的位置。

「永遠的微笑」清晰描繪了跨國人口販運與兒少性剝削的情境。瑞典作為已開發的富裕國家,經常是人口販運的「目標國」,「吸收」了許多來自東歐國家的受害者;這些因為原生國內的生活困境而遭到脅迫、欺騙、販賣至瑞典的兒少與成人們,受到各種形式的勞力與性剝削,成為瑞典國內便宜的勞動力、家務移工或是性工作者。

許多研究統計指出,社會上的弱勢族群-如女性、兒少或是少數族裔,往往更容易成為人口販運的受害者:

1. 根據聯合國藥物與犯罪辦公室(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 Crime ,UNODC)的統計,全球79%的人口販運案件是為了性剝削的目的,而其中絕大多數的受害者都是女性

2. UNODC並於2010所出版的「犯罪全球化-跨國風險評估」( The Globalization of Crime – A Transnational Threat Assessment)提到,歐洲地區每日約有超過14萬名受害者遭到人口販運性剝削,每年更新增約7萬名受害者

3. 瑞典警方的調查顯示,自1999年起,所有已知的人口販運、性剝削受害者都是介於13至45歲之間的女性。

4. 瑞典自2002年起陸續制定新法,加強對兒少性剝削和性犯罪的取締與懲罰;2011年的調查顯示,沒有任何性剝削的受害者小於12歲。大部分的兒少性剝削受害者介於15-17歲,最年輕的受害者為14歲。

5. 儘管已有立法規範,兒少性剝削的問題卻仍未消失。2011年,瑞典警方共調查了131起兒少性剝削的案件,雖然和2010年的231件相比有著大幅的減少,但仍比2008年的46件多出許多。

人口販運與兒少性剝削未曾消失

自2003年「永遠的微笑」上映,激起瑞典社會對人口販運和兒少性剝削議題的關注以來,已經超過10年了。然而,上述這些數據卻告訴我們,人口販運與透過人口販運所造成的兒少性剝削問題仍然存在,其中的原因包括東歐與巴爾幹半島始終不穩的政治情勢和孱弱的經濟狀況,創造了可供人口販運犯罪者利用的環境,同時網路的發達也為人口販運犯罪者帶來更多接觸潛在受害者的管道和機會。

同樣的情景也在台灣出現。七0年代的原住民雛妓議題說明擁有多重弱勢身分的個人(少數族裔、女性、兒少),如何成為人口販運與性剝削的受害者,而隨著雛妓防制工作成功推動法令的制定,相關領域工作者面對的卻可能是更多實務上的變異,例如社會經濟環境的變遷、科技的進展以及青少年對性的不同態度等。「永遠的微笑」呼應了防制兒少性剝削工作者們長年來的重要提醒:除了教導兒少如何辨認、避免風險以外,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探討,兒少性剝削是在那些脈絡和情境下發生的?什麼樣的結構創造了兒少性剝削與人口販運的環境?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讓如莉莉亞一般的少女們,繼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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