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亂環境中長大的艾倫,與女性同伴組成自衛隊保護百姓,遇到性侵嫌犯、搶匪歹徒就給予教訓,有時則直接擊斃。艾倫的自衛隊全盛時期,女性隊員超過 3,000 人。我們青春正盛時,她們只能舉起手槍殺人自保。

文|小山淑子(早稻田大學 講師)

請問各位讀者,有人殺過人嗎?有認識在戰亂環境中長大的朋友嗎?筆者剛好有幾位朋友符合上述的描述。艾倫就是其中的一個,筆者想利用這個專欄說說她的故事。

艾倫是她的化名,我們是在西非的利比亞認識的。利比亞,一個內戰持續了 14 年的國家。艾倫在中學生的時候,一群武裝份子闖進了她的家,艾倫就在家人的面前被這群暴徒集體性侵,最後,暴徒還當著她的面殺死了她的父母。劫後餘生的艾倫逃到了鄰國,那裡聚集了許多跟她有同樣悲慘遭遇的女性。那時候的利比亞,警察和軍隊形同癱瘓,根本保護不了人民的生命安全。由於當時武器氾濫,艾倫很輕易地取得了一把小型自動手槍,帶在身上回到自己的祖國,跟其他的女性同伴組成自衛隊保護百姓,遇到性侵嫌犯、搶匪歹徒就給予教訓,有時則直接擊斃。艾倫的自衛隊全盛時期,女性隊員超過 3,000 人。

我與艾倫相識是在利比亞剛踏上復興之路的時候,24 歲的艾倫邀請我到她家作客。映照著蠟燭的燭光,她攤開了照片,向我介紹照片中曾經和她一起並肩作戰的朋友。照片中的人都很年輕,頂多是讀高中的年紀,其中還有很多看起來只是國中生,甚至是小孩子。艾倫指著照片說:「這個死了,那個也死了。」語氣十分平淡。艾倫有很多朋友都因為戰亂和生病喪失了性命。艾倫也是位單親媽媽,育有一對 4 歲的小孩,一個是她的親生女兒,另一個是朋友的孩子,朋友在戰鬥中身亡了。

正在復甦中的利比亞,男性如果之前當過士兵的話,可以得到工作;反之,女性就會被貼上「拿過武器的女人」的標籤,遭到嚴厲的批判,不僅沒有辦法重新回到學校,而且在就業、工作上也是困難重重。在無法受教、無法就業的雙重壓力下,艾倫被迫賣淫,成為社會上那些有頭有臉的人洩慾對象,為了年幼的孩子,她只能苟且偷生。

如果艾倫生在警察打擊犯罪、司法懲治惡徒的「法治社會」,也許她就不會和其他同樣遭到性侵的被害女學生們展開私刑報復,甚至殺人,讓自己也變成了加害人。

那時候,很多小型的自動槍枝從國外流入利比亞境內,這些槍枝不僅殺傷力強,而且容易維修、變造,使得利比亞槍枝氾濫,別說大人了,就連身軀嬌小的小孩都能拿槍上戰場。如果有槍砲彈藥等管制條例,並且有執法人員確實緝查非法槍枝,相信可以拯救很多無辜的生命。

還有,內亂結束後,利比亞的女性和身心障礙者仍然得不到受教和就業的機會,很多女性和身心障礙者根本被忽視、被遺忘了。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夠得到應有的尊重,會出現怎麼樣的情況呢?首先,不會有人被貼上「因為是女人(男人)」、「因為身體有殘疾」之類的標籤,沒有人會對他們存有偏見、歧視,當然也就不會有輕蔑、排擠或霸凌等有形或無形的暴力產生,他們也就不會因為別人異樣的眼光或作為而感到痛苦了。

對生在日本的人來說,世界有些角落陰暗面讓人難以想像,艾倫的故事就是其中一個。其實,社會標籤可以簡單的被撕除。某個社會被稱為「已開發國家」,又或者某個社會被稱為「開發中國家」,如果不希望這樣子的標籤出現,此時此刻我們可以做什麼呢?為了除去這些標籤,我們每一個人可以在什麼地方貢獻一己之力呢?筆者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了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艾倫的話,我該如何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