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 字餐桌故事,有沒有一道食物,總會讓你想起某段記憶。吃熱芝麻湯圓,總會讓人感到幸福;即使當初陪你吃食的人已經不在,但被擁抱過的感覺,如同愛過的愛,它未曾消失。

湯圓是一種會帶來幸福的食物吧。薄薄的白色麵皮,總是小心翼翼地包覆著芝麻餡料,咬下的瞬間,溫溫熱熱的芝麻粒就覆在你的唇齒間,唇齒相依,我一直覺得,那感覺很像擁抱。

小心翼翼的,也是因為脆弱的緣故。

我想到和 H 戀愛的時候,有一個我特別想念的時光──每年冬天氣溫下降時,我們會在城裡繞,到處找有賣芝麻湯圓的甜品店。我們走遍台北的巷弄,去過要排上半小時的酒釀湯圓,也去過明明是麵攤,卻會在冬至前後貼上「湯圓上市」的小店,或也有些冰店等到夏天過了,招牌還來不及換,熱呼呼的湯圓已經悄悄上桌。那時候覺得,你好像就得這樣去翻找,它們若隱若現,在城市的細節處,在戀人的口袋裡,像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有時候,天太冷了,我們就會外帶回家。拎著一帶碗裝的熱湯圓,一晃一晃地途經熟悉的路,到家後,再呼嚕呼嚕地吞食,嘴巴裡都縈繞著芝麻的碎末,好像擔心溫度太快流失,要緊緊抓著,一碗湯圓共食的時光,或者只是貪得在那些過於低溫的夜晚,不要沒有人抱著入睡。

我們相擁入睡,然後接吻,房裡很安靜,H 嘴裡有芝麻和糖水的氣味,緩緩地又送到我的嘴裡。我腦子裡會熱烘烘地,昏昏沈沈地,想著我們做什麼,老是很快,譬如吃得很快,像是補償;要盡快地,餵養彼此,好讓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你心裡有什麼不安,都可以被流動出來。

我想著,我們抱著彼此,但更像是抱著自己;像是以孩童的認真,預習一個家,潮濕而困頓,但會很柔軟。

H 離開以後,我也就沒有那樣繞著找湯圓店的興致了。只是每當冬天到來,有店家又將湯圓上市的紙張貼上,有冰品店開始煮一鍋又一鍋的熱食,也有人會繼續站在長長人龍的甜品店前排隊;那個關於戀人的秘密,一直被交換,反覆地輪迴。輪到你的時候,你總會以為自己是最特別的那個。

輪不到你的時候,你則悵然若失。我看著一顆顆圓白的湯圓在熱鍋裡滾動,緩緩地縈繞著芝麻香味,絲毫沒有變調。我點了一碗,坐下位來,想起當時那個裝著剩餘碎末的碗還擱在桌上,我們已經不在那裡,但你知道有食物進肚,有東西被填滿,安安全全的,包覆著自己。

像愛過的愛,愛人已經離開,但不知何故,你總會在這個季節的這個時刻,感覺有個他仍停在原地,擁抱著當時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