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遇的發生,並不是情非得已,總有無數小選擇釀成難以挽回的事實。從外遇心理學看:我們永遠要對外遇的三角結構心存警惕。

與婚外情曝光的夫妻進行諮商,總有兩個問題值得商榷。

一是,你們兩人都想回過去嗎?

二是,你們各自想回復的是什麼?

對於受傷的一方來說,外遇牽涉太多面向:信任遭背叛、性嫉妒、個人遭到厭棄、震驚創傷、對現實的掌握受到威脅,還有「下一步怎麼辦」這個令人苦惱的問題。不忠的一方雖然還不至於失去資格,但一樣陷入驚慌,他們絕望地道歉、表露悔恨的態度,懇求再給一次機會。他們設法照料另一半的傷口,置另一半的心情於優先,但自己往往覺得像是被大卡車撞到一樣。他們覺得有必要自我解釋,但卻對發生的事和箇中原因深感困惑,他們的故事變得太過複雜而難以述說。

兩夫妻一邊經受著創傷的影響,一邊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幾個月過去,有時幾年過去,才知道應該如何前進。復原的過程很少循著直線進行,有時會遇到寧靜得可怕的暴風眼橫阻其間。

受傷方不斷假設有跡可循(他遲到了、他為什麼買了新款內褲、他會看電視上關於脫衣舞孃的電影─事情不都是這樣開始的嗎?)不忠方則越來越覺得困在一個羞恥的角色裡不得脫身,哪怕被質疑麻木無情也不禁出聲抗議,質疑對方究竟有沒有走出外遇風暴的一天,因為受傷的另一半如果創傷的痛苦長年不減,便形同加害於他,這並不公平。

產生這種感受的源頭,可以追溯到狄克斯的說法。狄克斯所述的婚姻是「雙方互相同意對方是個值得愛的人。」不再是一個值得愛的人,這種感受格外使人煎熬。受傷的一方有充分的理由覺得自己值得被愛的感受遭到嚴重傷害,但要在外遇之後復原關係,雙方都需要恢復值得被愛的身分。這時,不忠的一方自然會面臨考驗:他的行為不值得被愛,若要恢復一個值得被愛的身分就得誠實以對,而所謂的誠實必然得吐露實情,可是實情又直接不利於他值得被愛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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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受傷方想尋求保證(「他/她比我性感嗎?」、「你們有做〔自行填入性愛動作〕嗎?」不忠的一方如果設法回答,多半會出現互相折磨的對話。雖然一方焦急地想向另一半保證,另一方也深切希望得到保證,但更多惱人的細節不是被揭露,就是被隱藏起來,無論如何都很難讓雙方感到安慰。

夫妻兩個人都急切地希望時間倒轉,回歸「正常」。此刻他們共有的生活與故事分崩離析,必須建構不同的東西來填補空間,他們用什麼方式熬過失落(包括信任的失落、婚姻故事的失落、親近感的失落),將決定是否能找到一條適合兩人的前進之路。如果這段外遇是意外曝光的,伴隨而來的失落感會更強烈,因為這代表一個人最核心的親密關係,已經被困惑、絕望和疏離給團團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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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遇事件時常發生在一個人經歷失落(失去家人、失去希望、對工作失望、或孩子患病)之後,並非巧合,因為即將落入絕望的當下,人心總會落腳於某個誘人的機會之中。當然,這些失落包含了備受限制的感覺,人不得不面對的除了時間和機會的有限,還有自身心理結構的限制,誰都可能像亞倫一樣,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賴以生存的適應方法不再管用。

遭逢限制和失落,以及相伴而生的痛苦,會產生一股把人拉向失序、乃至瓦解的力量。這種壓力來得十分巨大,人會四處尋找解方,繼而發現置身於某個新環境或與某個新的朋友相處時,他們的心騷動不已,彷彿重新活了過來。考驗就在於面對這些壓力時能不能想辦法去應對和判斷,即使與欲望衝突,也能遵循個人的價值標準,這正是界定統整性(integrity)的方法。所謂統整能力,就是在遭遇困惑和痛苦時,還能夠抵擋失序的衝動。

顧名思義,外遇會與一個人「正規」的生活共存。人之所以說謊,就是因為同時想擁有兩個不相容的東西。他們在內心角落滋養幻想,妄想說不定可以讓許多個自我共存,讓不協調的故事情節並進,直到被發現或被迫做選擇,才清楚意識到想腳踏兩條船是多麼不合邏輯。然而,有這樣的自覺並不能抹殺也許可能的嚮往或畢竟不能的哀傷,一場外遇有很多意義,但對不忠方來說,那還包含放手一搏,遠離單調生活的可能性。

從外遇中復原的觀點,在治療師葛拉斯(Shirley Glass)的著作中有精闢的說明,她發現美國職場性別平等的程度有所提升,但發生性誘惑的機會也因此飆升。不只一般人會接觸到更多可能成為性伴侶的對象,職場上也多了許多具性暗示的情境。

葛拉斯認為,實際發生外遇者與他人的區別不在於感受,而在於所做的選擇。她提出當今著名的解析,說明人如何把自己的「牆壁」和「窗戶」放在不同的地方。我們可以把窗戶(意指開放、透明、資訊流通)放在自己和配偶之間,把牆壁(意指不透明、隱私、限制)放在自己和他人之間。或者,我們可以把窗戶放在自己和可能的外遇對象之間,吃午餐時抱怨彼此的配偶、傾訴複雜的感受,用貌似可以否認實則逾越界線的方式互動,反過來把牆壁放在自己和配偶之間,將與他人的互動保密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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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拉斯提出的模型直指「選擇」的問題,雖然在外遇這個角力場上,每個人經常覺得自己並沒有決定什麼事。「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或「等我發覺,已經陷得太深了」都是司空見慣的說法。面對一段可能的外遇,我們常常稀釋一連串微小的選擇,來假裝其中沒有做決定的成分。

這些微小的選擇不會顯示成「選擇」,而比較像觀點細微的推移,很容易被忽略,因為化為理由聽起來多半健康而且有道理:「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我就不能交個異性朋友?」或「現在是怎樣,難道結了婚,我連享受自己在別人眼中的魅力都不行?」

自我欺騙和明辨道理之間的差異非常細微,我們對於坦承這些差異始終有困難,這正是葛拉斯治療方法著眼的基礎。從外遇中復原的模式會依照修補關係需要多少堅定的誠實而有所不同。對受傷方來說,刺探腥羶色的細節有二度受傷的危險,而對不忠方來說,連最後一丁點隱私都交出去,可能有困窘乃至於被侵犯的感覺。但依葛拉斯的觀點,要在對的地方重建牆壁和窗戶,需要伴侶兩人把關係攤開來談。如果想建立一個誠實互信的基礎,就必須撬開每塊蛀蝕的地板,清空每座腐朽的櫥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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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拉斯雖然並未如此表示,不過她的方法在心理學上的邏輯就是用耀眼強光照亮那個每個人都有的願望:希望暗中保有選項,讓兩個不相容的自我共同活在世上。葛拉斯的方法是一段建立統整性的嚴苛過程,其對症下藥之處正是人心能豁免於對單一條故事線、單一人生限制的渴望。

除非掏空所有口袋裡的矯飾,否則就無法建立我們的統整性,另一半也會不斷被觸怒,逼迫我們執行這項難題。光靠一次誠心誠意的道歉還不夠,當受傷方願意相信對方真心想建立統整性,還只是信任的開端。葛拉斯強調,要從外遇中復原,承認你的行為必須與價值準則一致,是必要的關鍵。

但是,這做起來談何容易?誰不想過上一百種人生?誰沒渴望過自己在新認識的人眼中能映照出美麗的形象?誰沒想像過如果當初跟另一個人在一起,現在可能是什麼景況?侷限的感覺會激起這些欲望,但同樣的,好奇心、想像力和希望也會。

凡處於一段長久誓約關係中的人都不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日子,不能三不五時就去懷想另一個版本的自己會有什麼經歷、遇見另一個新對象該有多麼興奮,因為每段結合都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限制,跟另一個人在一起,一定會有所不同,也許更好。因此,去幻想另外一種現實,簡直是無可避免的人之常情。

事實證明,每個人都擁有發展外遇的欲望,而葛拉斯也指出,相較於沒有外遇的人,那些外遇者的婚姻未必不快樂。決定要不要外遇,牽涉到人如何與欲望共處─我們對欲望的期待和恐懼、賦予的意義、抗拒欲望時的沮喪,以及面對沮喪的態度。脆弱無助的時刻,我們會想起並牢記現實嗎?我們會把不妥的想法推到腦後,還是設法平衡價值觀與動機之間的矛盾?換句話說,我們會分裂還是統整?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盼望能放下統整的責任,偷懶讓自己放個假,但是願意趁放假時好好檢視欲望,也同樣表現出我們的統整性:統整性的首要特點,就在於它是一個人與自己的一種特殊關係。

然而,人生只此一遭的現實,以及面對現實、活在現實中需要的統整性,抵不過選擇結果總會縈繞於心的特性。發現自己在婚姻外發展出一段真心的戀情,可能形同發現自己處於一個不同的世界,而打從根本上無法調和的統整性竟然在這兩個世界共存:一種以忠誠為中心,另一種則圍繞著情感的親密。

因此,我們永遠要對外遇的三角結構心存警惕,因為這個精細的結構是專門設計好的,會依照寫定且蒙昧的劇本分派情緒角色給我們─施暴者和拯救者、救星和怪物、聖女和妓女。

本文摘自黛芬妮.德.馬妮菲《顛簸中年》。由木馬文化授權原文轉載,欲閱讀完整作品,歡迎參考原書。


《顛簸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