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瑩雪事件延伸出許多以「性別」為出發點的攻訐,其中引起熱烈討論的是某網友發文詢問:「高中時,班上都會有幾個像羅瑩雪這種恰北北的女生,你們敢去玩這種人的肩帶嗎?」許多女生在成長過程,都有被「玩」肩帶的經驗,當時我們始終納悶,是誰給予了男生這樣的「權力」?而現在我們更疑惑,為何仍然有人如此公然把性騷擾當有趣?

我第一次被拉肩帶,是國一。

那時候我剛從小學的運動型內衣,換成鋼圈胸罩,第一次我覺得胸罩勒得我好不舒服,我左支右絀地面對發育中的胸脯,那是一個多麽不熟悉的身體。

坐在我後面的男孩像發現新大陸,伸出手指用力拉我肩帶,新內衣的肩帶也很緊,彈回皮膚時發出啪的清脆聲音,後排的男孩們呵呵竊笑。

我第一時間覺得又羞又怒,在一片笑聲中回頭,想罵那男孩,只見他一臉漫不在乎,好像自己沒有惡意,而我的身體是他愛玩就玩的新玩具,他聳聳肩好像我反應過度了,我默默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老師看了我們一眼,繼續上課。

我記不得那個男孩的長相了,我只記得拉肩帶在那之後,變成一個男孩群體限定的遊戲。男孩是誰其實無所謂,無論女孩的位置換到哪裡,背後都可能有這樣一雙手跟這樣一群笑聲。

我記不得我被拉肩帶的時候,有沒有其他人伸出援手,一起罵那男孩,也許有,也許沒有,但女孩們心照不宣,肩帶鬆了很麻煩,肩帶彈到皮膚很痛,沒有人喜歡被拉肩帶,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男孩可以隨便拉我們的肩帶。

但我還記得老師的眼神,他看到了卻裝作沒看到,他讓我覺得,這是個連大人都默許的性別遊戲,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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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肩帶的「兄弟會」試煉:隨時可被「入侵」的女性身體

從國中開始,拉肩帶成了男孩們世襲的遊戲,拉肩帶是「兄弟會」的試煉,是代代相承的傳統,潛移默化的要男孩們通過測驗並且深信,我有權掌控另一個性別,只要我開心,我隨時可以彈她肩帶、掀她裙子,並且無須道歉。

彈肩帶還有潛藏的權力關係,粗暴地把女孩們分成「我想拉她肩帶的女孩」、「我不想拉她肩帶的女孩」的群塊。

有些男孩會「挑戰」拉恰北北的肩帶,就為了看她又氣又惱破口大罵的表情;有些男孩只捉弄「特定的女孩」,甚至覺得這是示好的方式,你看「我只拉你的肩帶」,這是我喜歡你的方式;有些男孩不想玩肩帶,他可能無法進入群體,會被嫌棄不夠陽剛,直至他選擇加入遊戲,或是甘願被排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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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女孩呢?女孩們的面孔模糊了,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挑戰標的。她被拉肩帶三次後會生氣,她是被拉肩帶默不吭聲的女孩,她是不能拉肩帶的女孩。

此時的女孩正學著如何與變化中的身體共處,隆起的胸部,初來乍到的經期,諸如此類的拉肩帶或掀裙子遊戲,一再地告訴她,妳的身體不只是妳的,另一個性別有權干擾或者入侵,妳可以生氣,妳可以不開心,但是他們「有權」繼續捉弄妳。

這樣莫名其妙的權力,連老師都看在眼裡。

成為大人以後:比拉肩帶更嚴重的「遊戲們」

大學之後,男孩們漸漸以男人自居,他們宣稱自己不再幼稚,不屑再明目張膽的拉肩帶和掀裙子,但他們的想法沒有變。於是小時候的拉肩帶掀裙子遊戲,成了長大的撿屍或強暴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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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們會理直氣壯地說:「她們沒有反抗就表示願意」、「她們是欲拒還迎」、「說不要就表示想要」、「是她裙子穿太短勾引我」,他們認為自己一點錯就沒有,因為那是他們從小經年累月,成長過程教會他的事:女人是可以玩弄的弱者,是被凝視的客體,是我想碰就碰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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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女孩來說,這始終不是遊戲。我們沒有想玩過這場遊戲,這是一場我們不知道怎麼反抗與拒絕的遊戲。在學校的時候是,出了社會可能也是。

身為一個曾被拉過肩帶的女孩,事後回想,我始終覺得我應該在第一次感到不舒服的時候,就告訴那個男孩我不喜歡,請不要這樣碰我;或許我應該要用橡皮筋彈他的肩膀,讓他知道對就是這麼痛;或許我應該不顧老師的漠視眼神,堅決請他處理,因為我真的覺得不舒服了。

我應該不要覺得那是我自己的問題。那不是我的問題,那是社會如何看待與想像性別的問題。(更多討論請鎖定:女人迷定期出刊的性別觀察

我沒有說,因為我不知道我可以。

致曾經被拉肩帶的女孩女人們,致正在被拉肩帶的女孩女人們,你的身體不是他的遊戲。身體是你的,無論是彈肩帶、掀裙子、職場性騷擾或是校園性侵,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你有權表達憤怒,你有權讓他知道,我並不想跟你玩這所謂的「遊戲」。

致曾經拉過肩帶的男孩男人們,致現在還認為拉肩帶非常有趣的男孩男人們,如果不「拉肩帶」,你們還知不知道怎麼跟女孩子對話?你們有沒有試過任何一次認真地與女孩交談,不看她的身體就聽她說話?你願不願意思考為何你想玩也認為自己玩得起這樣的「遊戲」?為何這樣的「遊戲」只有男孩玩得開心?

我很想說我願意理解你,我可以理解你,但那樣的理解,必然是我用很多的疼痛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