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創作者張希慈看《揭發 N 號房》，並以勇氣寫下她曾在 2021 年與 300 多位女性在廁所被偷拍的往事，帶你經歷倖存者的真實，也邀請我們以實際行動支持當事人。
Netflix 上映《網路煉獄：揭發N號房》（以下簡稱《N號房》）的第二天我就看完了這部紀錄片，但卻遲遲一直無法下筆寫下心得。
這部片所記錄的是南韓 2019 年所揭露的重大性犯罪案件，紀錄片開頭由韓國民族報社記者的角度切入，描述一名男性記者在收到檢舉，表示網路上有散播兒少色情影片的群組，原本記者也以為是「常見」的網路性犯罪事件，不覺得有媒體報導的必要性。
然而，其中檢舉者說明由 IP 位置搜尋，散播者是名就讀外語學校的模範生，記者才對散播者是未成年者，並擁有優秀的學藝表現而加以關注。
但此事在報導後，記者開始收到各種網路威脅，進而引發更深入的調查，最後竟發現這是牽涉數千人的大規模性剝削犯罪。
幾名男性透過工作詐騙、聊天或其他釣魚連結，引誘大量未成年女孩提供個資、性感照片，再以這些個資與性感照片威脅女孩要配合成為「性奴隸」，拍攝犯嫌指定的影片或照片，而犯嫌再將這些影片、照片透過聊天軟體 Telegram 大量以虛擬貨幣販售給會員，甚至讓會員可以在網路上匿名與犯嫌共同命令、霸凌這些被要脅的女孩。
受騙且被控制的女孩超過 70 人，其中大量未成年，最小的甚至只有 11 歲。
圖片｜《網路煉獄：揭發N號房》劇照
N 號房女孩的經驗，我也曾經體驗過⋯⋯
遲遲無法動筆的原因，是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經驗。
2021 年聖誕節前夕，我收到台北市婦幼隊警方通知，才知道自己曾經在一場公開講座活動中，被人鎖定，該嫌犯偷拍我如廁的隱私畫面，並將拍攝到的影片與我的個人資料（包含姓名工作單位與社群媒體）一併拿到網上販售。
而我不是唯一被拍攝的人，在我的案件中，犯人販售了超過 300 名女性的私密影像，且這些影像已經在網路上一次又一次地被傳播開了。
紀錄片《N號房》裡頭受害者的痛苦，來自個資、性私密影像被掌握以後，因為湧出太強烈的恐懼，害怕親友收到這些影像，又或者害怕現實生活裡被侵犯，於是成為在網路上被陌生網友們肆意性罷凌、性奴役的對象。
影像裡的一名受害者說，「我會反覆加入這些消失後重新開設的群組，發現群組裡有成千上萬的人們，所以我現在走在路上時，總覺得路人之中至少有一名群組成員，所以我絕對無法再踏出家門一步了。」
書籍摘錄：N 號房吹哨者的直擊實錄：我們不只目睹了受害事實，同時也親自經歷了這件事
圖片｜《網路煉獄：揭發N號房》劇照
如同《N號房》所描述的，我也出現過片中受暴當事人所描述的，我不知道我所面對的朋友、同事、合作夥伴，有誰看過那些影片，有誰又正在哪裡帶著我不想接收到的情慾，觀察著我。
我自覺仍算是幸運，至今沒有收到誰真的拿那些影片來找我，試圖威脅或控制我。但是只要曾被拍攝私密影像，威脅就永遠潛在某個地方。
但我相信，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要在面對那樣的威脅，以及知道自己的私密影像可能永遠留存在數位世界後，繼續正常生活成為相當困難的一件事。
面對威脅，除了尋求外援（如警方、媒體、律師、諮商輔導、親友支持），自我賦能則是另外一條路。
錯的是拍攝、觀看，與分享的人！如果沒人買單，一切都不會發生
遇到這樣的難關，我記得我父母在我掛掉警方來電崩潰大哭以後，第一句跟我說的話就是「你沒做錯任何事，不要怕，沒事。」
男友與朋友聽到事件以後，也都毫無責怪，甚至朋友更親自陪伴我到警局做筆錄，讓我可以不用一個人面對那些崩潰的情緒。
在事件發生過後，曾經有記者跟我聊過，她說她在採訪這些性犯罪的受害者時，有些受害者會因為恐懼影片的擴散，於是每天重複性地去網路上的偷拍網站、群組中潛水，看過一支支的影片，然後找到自己的影片以後——申請下架。
並在隔天，一切重新再來一次。
圖片｜《網路煉獄：揭發N號房》劇照
我再次想起我第一次在警局看到自己被偷拍的影片時，我當下也崩潰大哭了。我沒有去一次次尋找自己的影片，是因為如果人們不只散播，還評論或討論影片中的我，如同被迫裸身給人們匿名評論般，讓我感到害怕、噁心與恐怖。
但隨著接觸越來越多性暴力相關的法規與案例，我開始慢慢釐清，不只拍攝的人，觀看與分享的人都是犯罪者，而我不需要為了這些犯罪者的任何行為與評論而感到痛苦。
透過外援與自我疏理，現在的我很相信──沒有人會因為被拍攝或瀏覽她／他的性私密影像，而變成很髒、很糟、很丟臉、很笨的人。
性，是生命的起源，是我們的人生難以切割的一部分，是屬於我們個人的隱私。
我們不會因為別人未經同意的入侵我們的隱私，或是因為對此懷有恐懼，而成為我們想像中那個不好的自己。
甚至，我們也不會因為覺得自己不好，而真的成為一名不好的人。
當人們持有或散播那些性隱私影片不再有辦法傷害我們，我們就會長出更多力量，讓我們持續過我們想要的生活，甚至去保護其他人。
我很認同，紀錄片《N號房》所說的：「所謂數位性別暴力，並不是因為一、兩個人的行為就讓情況變得如此嚴重，人們都認為微不足道的行為累積起來後，其所造成的問題，就會帶來無法挽回的傷害，會摧毀受害人的日常生活。要摧毀受害者的生活，只要點擊一次滑鼠就能輕易做到。」
以及這句話，「沒有消費者願意買單的話，這起犯罪根本不會發生。」
同場加映：性別觀察｜解析數位性暴力：有人把我 P 成裸體，我如何證明那身體不是我？
圖片｜《網路煉獄：揭發N號房》劇照
從傷口中，漸漸長出勇敢與力量，要記得有人在支持你
幸運的是，造成傷害之處，也是勇敢茁壯之處。
受害者願意走出房門，跟媒體、檢警單位說明自己的受害歷程，甚至是更積極地協助預防影片發生或防治影片散播，這些小小的勇敢累積起來，最終也成為制裁犯罪的核心力量。
所以我也想練習跟世界說：
「如果有一天，你點擊開我或其他人的性私密影片時，這本身就已違法且傷害到一群人了。但如果你真的克制不住好奇心，請知道那樣微小的行為，看似與侵犯無直接關係的行為，正在給這個社會跟市場拍攝下一支影片的動機與鼓勵，就像是你投了一票給『拍攝並散播更多性私密影片』。而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支影片會不會鎖定到你真心在乎的那一個人，甚至是你自己。」
揭發 N 號房的新聞記者吳連敘也在《N號房》的結尾說了一段她與受害者的互動。
其中一名受害者告訴記者，新聞報導之後，有人留下這樣的留言「請告訴我用什麼方式，支持這些勇敢的女兒」那一則留言，成為支持她的力量，她知道有人正在為她加油，比起其他報導，那則留言對她來說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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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Photo by Ander Burdain on Unsplash
網路性別暴力，不只在韓國發生，臺灣也同樣日夜都在發生。
如果你也想發揮影響力，請在你可能的範圍內告訴人們，你也想尋求方法支持這些暴力中的當事人，陪伴更多人完整理解 N 號房事件所反映的網路性暴力型態。
我相信，你一定也能成為支持某一名正在歷經創傷復原的人，進而讓當事人長出足夠的力量，跟著所有人一起讓這樣的暴力一點一滴減少、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