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覺得放假在家,與孩子密切相處的時光太美好,這位爸爸又提了育嬰留職停薪申請書,決定花更多時間陪伴孩子成長,而不是只庸庸碌碌地工作。

文|黃世澤/攝影記者

小兒出生時,我用了自己的年假與無薪事假放了一個月的陪產假,只為了在他初來到地球的第一個月專心當手忙腳亂的新手爸爸。那段回憶太親密太美好,讓我一直想著,怎麼樣才能再次享有陪伴孩子的機會。因此,趁著孩子滿三歲前的半年,我硬著頭皮提出育嬰留職停薪申請書。

從外界眼光來看,三十多歲的男性,正值事業打拚的年紀,突然說要請假回家帶小孩,親友同事聽到,大多以一種「我了解」的姿態點點頭,其實眼神透露出「你瘋了」的質疑,或是不著邊際的說著:「好好喔,請假還有六成薪水。」

然而,這個眾人看來好爽的育嬰假,其實得來不易。為了不對公司造成太大影響,我在兒子兩歲前就數度知會主管,最後眼看期限將近,更是積極與主管討論這件事。但只有四人的部門一下子少了一個人力,影響不小,主管從好言勸說到嚴詞力阻,不斷勸退或希望至少能縮短時間。

我反覆思考很久,決定還是按照計畫送出育嬰假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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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嬰假是依照《性別工作平等法》規定,勞工在同一家公司任職滿半年、子女滿三歲前可申請最長兩年育嬰假,雇主不得拒絕,也不得給予降薪、打低考績等不利處分,甚至三節獎金、年終獎金都必須照常發放。這與每位員工表現無關,屬於勞工納稅納保的基本權益。從個人角度,作為育有子女的父親,我真的希望能陪伴他生活半年,這是許多男性錯過的一部分,現在因為文化改變與法律進步,我們終於得以享有這個權利。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自己留下放棄育嬰假或是縮短假期的前例,讓其他同事受迫於職場文化而放棄勞工的基本權益。也正因為我對這份工作的情感與熱愛,我希望能夠透過自己的行為創造出進步的職場環境。

公事與家庭在個人的時間分配中,總是充滿拉扯,但究其實,人不只是辦公室的組成分子,也是家庭中不能缺席的角色,要求一個人一切都以公司需求為優先並不合理,也不健康。況且,顧及家庭的規劃,未必會對人生有所耽誤。一個人或許會因為有了家庭、子女,無法配合工作的所有要求,但也因為有了家庭和子女,會對工作產生不同的期許與表現。嶄新的生活經驗所開啟的人生向度,也會造就出優勢。家庭與工作,不該是光譜的兩端,而是互相支援也互相補給的新共同體。

育嬰假與性別(社會普遍比較能接受女性請育嬰假)和東西文化差異(總覺得那是歐洲的進步國家才可行)無關,實務上最關鍵的仍是工作分擔問題,而要解決其實不是難事,只要同仁能誠心一起討論、思考、尋找人選,很快能有解方。讓男性也能請育嬰假,背後代表的意義是兩性平等以及尊重勞工權益。這是一項重大價值,值得花費更多努力與職場主管和同事共同達成。

育嬰假背後的隱形資本

然而我也知道,育嬰假對於許多人來說仍是看得到吃不到。先不論男性尚屬少數,就連女性要請產假,常常也得面對是否就此離開職場的問題:原本的職位是否還在?回鍋之後能否順利銜接原本的工作?對許多人來說,這可能是一翻兩瞪眼的結局,要不就是事先「自願請辭」,要不就是事後「被迫離職」。

因此,雖然育嬰假是法律上給予人民的權利,但實際上未必是那麼理所當然。我深知自己得以順利請假(事後又能夠回到職場),背後是有許多隱形資本在支持。

我在公司擔任攝影,在專業上的優勢,或許是我在這場拉鋸中最大的籌碼,因為我知道,即便公司無法接受我的決定,我仍然有其他出路。換句話說,放完育嬰假,我不擔心找不到工作,因此才有能耐一路堅持下來。

另一方面,公司的型態和態度也非常重要。我的公司是擁有數百雇員的大公司,就算主管百般不願,面對這種法律明文規定的事情,也只能接受。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就能順利請假,假期結束後也理所當然回到原職。在與公司的溝通過程中,我察覺若是我執意請假,可能會影響未來的升遷。這類的潛規則,應該也是在職場掙扎的所有人,特別是常需要請假的職業父母,都有過的深刻體會。

然而,即使公司有了因應措施,但部門中原本四個人的工作變成三人承擔,最後我的工作還是落到同事身上。這些都在在加深我育嬰假的心理負擔。於是,理論上休假是工作者的權利,但實際上休假者卻背負著心理負擔和人情債。不難想像,缺乏隱形資本的勞工,要爭取育嬰假更是格外困難。

但這也是我堅持請育嬰假的重要原因。若考量個人職涯發展與生活安排,請保母照顧小孩然後繼續在社會上打拚,會是更容易的選擇。但我期待自己的堅持可以換來男性和女性雇員在育兒和工作權上的一丁點進展。我期待這些例子一多,聽到的人多,能有助於塑造出健康的社會氛圍,讓大家覺得請育嬰假是理所當然,而非特殊待遇。 

總而言之,最後我還是放假了!

育嬰假的價值在於給你一個時間和空間專心帶小孩,但事實上,永遠不可能擁有所謂的理想育兒情境。照顧者的心中總是會一面掛念著家事,因此容易對孩子心生不耐或是心不在焉。而小孩這種生物什麼不會,最大的能耐就是與你作對。

對孩子來說,之前媽媽長時間的照顧,似乎已經在孩子心中建立了母親身兼友伴與權威者的雙重角色,他知道何時可以跟媽媽瘋癲玩樂,也知道媽媽的底線。但過去爸爸一直是玩伴,而作為純玩伴的我也很自豪從未用嚴厲的語氣對孩子說話。然而我現在成為主要照顧者,就需要讓孩子重新理解我的角色,知道有些時候我會需要他的體諒、配合與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