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選舉,我們看見雙方陣營用酒家女、裸體影片、美女牌互相攻擊;這一次選舉,我們看見海外的遊子說什麼都要返鄉投票;這一次選舉,我們看見十六歲的女孩周子瑜單單因為舉了國旗就被迫顫抖著道歉;這一次選舉,其實每個人都多麽渴望回家,我們多麽渴望在台灣這片土地上安身立命,不再需要含淚遠離家鄉。今天的選舉結果,左右著我們未來的樣子。

我飛了將近二十個小時回高雄投票。總統大選前夕,看完造勢場直播,回顧四年前、八年前的影像與日記,流了一些眼淚。是思念終於得償的眼淚,我也愛台灣愛了好久,少女時代每次許願都是台灣獨立建國。今日終於眼見起點就在前頭,眼見創建新共和的契機來臨。不到午夜,安然宅在被窩裡準備早睡早起拆車輪,臉書上卻傳來一段令人震驚的人質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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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周子瑜,出生長於台南,為追求演藝事業,十三歲前往韓國加入大型娛樂公司受訓發展,十六歲脫穎而出,站上競爭極其激烈的 Kpop 舞台。幾日前,她與團體其他歌手一起拍攝宣傳照,不同國籍的歌手各自在上下舖床頭貼上國旗。她這張手持中華民國國旗的照片被過氣藝人黃安指稱為「台獨」,引發中國輿論譁然,群起攻之。中國電視台全面封殺,經紀公司先是宣布停止周子瑜的中國表演活動,後拍攝了一隻周子瑜單人道歉的影片。

短短一分半的影片中,周子瑜臉色蒼白,深深鞠躬,持稿念出道歉文,「中國只有一個,海峽兩岸是一體的,我始終為自己是中國人感到驕傲。」

她看起來嚇壞了。她看起來一點也不驕傲,甚至不很明白她自己說了什麼——更精確地說,她不很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

她確實來自一座熱帶小島,來自有美味牛肉湯與肉燥飯的溫暖台南。當綜藝節目主持人問,「那麼子瑜是哪裡來的呢?」「我來自台灣,」僅僅是事實陳述。她不明白在中國天朝皇民的眼裡,事實是不夠的,不正確的,必須佐以政治詮釋。台灣不是地理的台灣,台灣必須是中國的台灣。

九十秒鐘的影片,我分了三次才看完。不忍卒睹,但是我要求自己看完。我要直視這令人深惡痛絕的恃強凌弱。中國網民挾持其閱聽市場優勢,強壓認同於演藝工作者身上:「妳要取悅我,妳的身體與思想都要屬於我。」韓國經紀公司濫用其雇主權威,強迫旗下未成年藝人做出非自由意識下的聲明:「我不確定我是哪裡人,我只知道我不可以是台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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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瑜的自我認同究竟是什麼?她是她自己的主人,如果她願意,她可以是中國人,也可以如你我一般做台灣人。認同是選擇——複雜的選擇,需要深思熟慮,反覆辯證實踐,你我不都在學習做台灣人的路上?

可是她的認同一點機會都沒有辦法出頭。我聽不見她的聲音,只見得一天才洋溢的青春靈魂,困囚中雙膝落地,張開口播放資本強權的 propaganda.

自由是免於恐懼。年輕的藝術家,自由不容壓制。再多的收益都不能彌補藝術家的自由:這群人要的是周子瑜盛開的青春,他們剝奪的卻也正是周子瑜青春的自由。但是,減去自由的青春,如何是青春?

看了影片,悲憤心疼不已。清晨即起投票,走在南台灣豔麗的陽光底下愈想愈是心情沈重。自由不只是消極的,自由是積極的。自由是人人享有資源,環境允許,去追求自己的才能與發展。周子瑜離鄉背井、追求夢想,在陌生的文化與競爭激烈的職涯裡過關斬將,她的奮鬥不就是我的奮鬥?她不就是每一個在異鄉咬牙打拚的妳與我?龐大的都市吞沒了她的身體,無理取鬧的客戶趾高氣昂、得寸進尺,唯利是圖的雇主袖手旁觀、落井下石。她一個人怯生生面對張牙舞爪的權力與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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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什麼要離家?妳為什麼要離家?

她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家,什麼時候會成為優秀的環境,允許她追求夢想?什麼時候我們可以在自己的家鄉安家立業,做所有我們想做的,做自己土地的人才?

別無他法。台灣必須是更強壯的國家,斬釘截鐵、民主獨立的國家。每一個周子瑜都無須卑躬屈膝,每一個周子瑜都無須離鄉背井。我們就在這裡,見天光,見青春開放,見夢想結果,見自由茁壯:做驕傲的台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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