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毓嘉《阿姨們》透過自身經驗,闡述性別平等教育的重要性,讓小孩知道不管你愛誰或怎樣的性別,都很好。

文|羅毓嘉

性別平等教育是給我們適當的名字

一、同志教育──或說性別教育──真的只是給每一個性少數的孩子,一個可能的名字

讓他們知道自己可以是誰,也讓異性戀的孩子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

男生可以愛男生。女生,可以愛女生。

有的男生,覺得自己是女生,也有的女生覺得自己是男生。

有的男生女生,愛的是男生跟女生。

教育會讓每個人知道,不管你愛誰、你愛的是怎樣的性別,都很好。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

其實很多時候,孩子們甚至不需要教導,就懂得了。

至於還沒懂得的孩子們,則是從大人口中學會了負面的、攻擊的詞彙,那是他們唯一擁有的詞彙。

性別教育是重要的,它指物命名,讓每個人能夠擁有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可能是誰」。

然後,當事物與愛的樣態為光線所照耀,人們就懂得了,其實沒有什麼好可怕的。

同志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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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我「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那一年,一九九九年的春天

那些青春的躁動,那些對於班上體育股長的醋意大發,有一陣子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對我的死黨在意到幾乎無法與他再當朋友──那短暫的幾個禮拜。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誰。

某天午餐時間,班上的一個女孩子跟我在學校遠遠可以看見男孩們在樓下打著籃球的角落,聽我說著自己。

她說「欸你會不會是喜歡他啊?」我說怎麼可能?

她說「其實你可能就是同性戀啊,沒有什麼啦。」

一九九九年,那時候的學校圖書館裡頭還只有一本講性與性別的中文書,可能是一九八九或者一九九○年的譯本吧,我翻找。

同性戀?那會是我嗎?──書裡頭,現在回想起來也就差不多是盟盟最喜愛引用的不知何年何月發表的所謂「科學研究」說,同性戀者通常有著較低的社經地位,較高的自殺率,較短的平均壽命。

通常有憂鬱與自殺的傾向,以及愛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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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戀。那是我的名字嗎?我會早死嗎我會得愛滋病嗎我有憂鬱與自殺的傾向嗎?

幸而很快度過了那個荒謬的春天,我考進了一所每個人都在翻牆、都沒在念書,而後被我們暱稱為北一女中南海分校的高中。

不久後我就知道,其實我並不孤獨。我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同性戀。我不是。

我在高一上學期即將結束時,在班板上說,「或許大家在猜測著,我就不再隱瞞了。我是一個同性戀。當你決定不再跟我當朋友時,我會希望你想想,是因為我這個人,還是因為,我是一個同性戀。」

我的同學們嘻鬧著說,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某某某啊?

我很幸運。但也是在同一個時代的二○○○年,並不是每一個男孩都那麼幸運擁有一群覺得「這沒什麼」的男孩們。

葉永鋕的故事,後來,你們都知道了。

所以當他們說,我們不需要同志教育。當他們說,自己的孩子自己教,我想要啐一口口水在他們的眼睛。

但當我這麼想,我只是覺得眼淚快要掉下來。

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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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這天下班,我走在古亭的街頭

身為一個同性戀很辛苦,忙了一整天還得去運動,運動前後還得喝豆漿。

我走得很快。我的前面有三個少年男女,二十出頭歲的年紀吧?

他們在人行道上並肩走著,當前方有腳踏車騎來,我便走到他們的右側,順勢分開了行伍,超越了他們。

他們嬉笑著──是那麼年輕的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說,欸那個13、14、15號公投啊,一定都要去投欸⋯⋯雖然我是直男啊,但是⋯⋯一定要投啊,那個萌萌吼真的是蠢斃了⋯⋯台灣就是台灣嘛,不要再用什麼中華台北了超奇怪的⋯⋯三案都要同意啊,那有什麼好說的⋯⋯

斷斷續續的交談,隔著耳機傳來。

我並不能每個字句都聽得那樣真切,甚至不確定他們有沒有看到我公事包上掛著的,小小的彩虹旗。

但我真想轉過頭去,對他們鞠躬,說,謝謝你們。

真的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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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當我們有了名字,我們才能夠為自己生命的一切細微瑣事,找到足以安置的抽屜

是的,我是一個同性戀。

我的成長歷程讓我不需要更早知道自己是誰,依然能夠成為我現在的樣子。

可是,對於那些非典型的,男身女相的男孩們,那些長得豪邁陽光的女孩們──他們甚至不需要是同性戀,而只不過是不符合社會性別期待的孩子們──早一點知道,其實自己「這樣」,也沒什麼。

他們的人生會不會因此不辛苦一點?順利一點?

一點就好。哪怕是一點就好。

跨性別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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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同志教育──或說性別教育──真的只是給每一個性少數的孩子,一個可能的名字

你可以是自己覺得自己想要的樣子,因為,那也沒什麼。

教育就是這樣,它告訴人們一切的可能。

你可以是多數,而你也懂得尊重,包容少數。

當少數受到欺凌,你知道這是錯的,你知道,你可以為他們挺身而出,因為總有一件事情是重要的。

那甚至無關乎他愛誰,你愛誰。

教育,是告訴人們,作為一個人的品質,可以是一個擁抱。

而不必是謊言,不必是櫃子,不必是那些被倒在同性戀書包裡的廚餘。

其實,每一個人本來就都是不一樣的啊。這根本就沒有什麼好可怕的。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