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澤愛筆下的經典作品《NANA》——小時候雖然看不懂,長大後複習,才讀懂故事裡,藏著大人般的殘酷。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憂傷,無法找到出口的深邃想念,關係交錯著多元,佔有、孤獨、渴望愛與被愛的心情,我們都在這個作品裡,默默被下了一道「長大」的咒語。

睽違了 20 年,再次拾起 1999 年起,開始連載的《NANA》,回溯過往,微微動盪的輕狂年少,也許我們心中都留一個《NANA》的影子。

青春時期,還來不及理解這部作品的真意,隨著漸漸長大的過程,我們逐步明瞭角色承載的創傷和憂憤,更隨現實釐清,撲朔迷離的關係裡頭,同時也夾雜著慾望、理想、捨得與捨不得——愛與被愛的形狀。

讓我們踩著彼此的影子,奮力去愛與受傷

矢澤愛老師筆下的《NANA:世界上另一個我》是一部充滿神秘色彩的作品。

故事裡頭的角色,一個個脫離少女漫畫應有的無聊保護膜,在那個我們「以為」的大人世界裡頭,不斷掙扎、失望、犯錯、受傷。

同時也在彷彿烏托邦的「707 號房」得到了:相愛、擁抱、分享、療傷。


圖片|《NANA》漫畫封面

故事起始於飄雪冬日,高中畢業的小松奈奈(Nana)帶著一卡皮箱,搭上開往東京的列車,毅然決然地離開家鄉,全心全意,只為奔向當時男友章司的懷抱。

那輛開往東京的列車上,她遇見了同樣要前往東京的大崎娜娜(Nana),與奈奈不同的是,娜娜此趟不為別人,而是為了追求與蓮(娜娜的戀人)並駕齊驅,即使不用捨棄尊嚴、放棄理想,依然能坦坦蕩蕩與其相愛的方法。

娜娜說:「如果不能在唱歌,就這樣跟蓮一起到東京去,為了蓮,每天做飯、打掃、洗衣、生孩子⋯⋯我也許應該這樣做的,這樣不就已經十分幸福了嗎?」

幾年前,蓮為了理想,加入了 Trapnest 樂團擔任吉他手,放棄了與娜娜共組的 BLAST 樂團貝斯手角色。

蓮離去之前,娜娜不只一次問自己,如果和蓮一起前往東京,那麼她便不用為此放棄愛情?也不用獨守故鄉的小屋?

細數愛人離去的日子,盼有朝一日,能共枕一眠、共唱一曲、相依而眠。

然而娜娜並不願意成全蓮的追求,捨棄自己為 BLAST 所付出的一切。

同軌並行的生命裡頭,如果只有一人可以達成夢想,那麼所謂的在一起,便失去原本應有的支撐和意義。

於是,與蓮相愛的一年又 3 個月,就在那積雪殘留的初春,結束了兩人的關係。


圖片|《NANA》漫畫

在《NANA》故事裡,既和諧又衝突的設定於此,姓名相同的兩個少女,承載著不同追尋的期望。

奈奈飛蛾撲火似地追求浪漫、貢獻自己、勇敢去愛;而娜娜則在浴火相愛的過程,不忘理想、不忘自我,不忘保護那些「絕不能失去」的信念。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當一個『可愛的新娘』,除了這個,我沒有其他想法了。」——小松奈奈

雙方在互相追求裡,尋見自己的影子。

流浪的娜娜,某些時刻,成為了安穩的奈奈;而安穩的奈奈,也在某些時刻,成為了流浪的娜娜。

兩個女孩在尋找自我的過程,穿插對彼此信念的動搖、再建立、動搖,以及再建立。——所謂的生命追尋,不過是交叉迭代的過程,透過自己與他人的倒影,找到足以讓自己立足的定錨。

奈奈在娜娜的身上看見自己,理解到「那時候的我,雖然無法好好地愛一個人,卻非常盼望有人能夠愛我」。

而理性成熟的娜娜,也才能以平靜的口吻向奈奈傾訴說:

「無論奈奈也好,蓮也好,本來就不是屬於我的。」

「即使在一起,大家也是單獨的個體,所以,要讓一個人完全的屬於自己,是絕對不可能的。這種事有時候令我感到很無奈,有時也令我感到很寂寞。」


圖片|《NANA》漫畫

我們能從《NANA》裡頭,看見角色的成長,是血淋淋、活生生,讀者們會因角色的不幸而失聲大哭,會因幸福而感到怦然心動。

作為《NANA》裡頭,最重要的兩個女性角色。

她們對愛有所追求、對理想有追尋失落,對自己之於這個世界,無論是一個想作為伴侶洗手作羹湯的妻子,還是不願成為附庸他人夢想之下的女人,她們都在各自的故事裡長成一個真實的人。

女性的自主之路,永無正解。

它代表我們比昨天更了解自己,每一個做出選擇的當下,不是對世界的不公感到無能為力,也並非沒有選擇,而是我們明白,無論是為愛、理想、自己,或是為他人,選擇背後都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作為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付出哪些部分?以及創造什麼樣的生活給未來的自己。

什麼樣的「關係」才叫做「關係」?

「在這段與娜娜共處的時間裡,我一點都沒有變得比較成熟,而是在這殘酷的現實生活中,從娜娜身上,看見了一個非常美好的夢想,那感覺就像是美好的初戀。」 —— 小松奈奈

矢澤愛老師筆下的《NANA》對於關係的描述,存在著一些曖昧,或者更多的模稜兩可、難以解釋。

關係之間存在的不確定性,讓角色輪廓活得更為立體,彷彿讀者能在每個角色裡,找到自己局部,有愛恨與天真,現實、憤怒、失望,出軌和別戀。

同時,他們也有著連自己都難解的生命課題。

徘徊於不同男人與女人之間,挾帶生命帶來的創傷,會犯錯認錯,知道自己有多醜陋——也因此,世界才有了真正的光明。

沒有了黑暗的光明,就像是沒有白天的黑夜,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黑夜過後,會有什麼樣的明天在等著自己?

奈奈初見娜娜,她看見娜娜身上不曾擁有的面向,藏著親情的依賴、友情的陪伴,以及愛與喜歡。


圖片|《NANA》漫畫

初戀,奈奈是這麼形容與娜娜的相處。

失戀,則是娜娜決心搬離她們在東京的第一個家—— 707 號室。

回到蓮身邊之後,奈奈感受既深又複雜的情緒。

奈奈說,自從蓮的休假結束之後,娜娜便再也沒有回來,「可是娜娜,如果我們是情侶的話,這種程度的空隙,只要擁抱再一起,就可以填補了吧。」

當奈奈徘徊在一之瀨與伸夫三角關係裡,不可動彈,同時得知自己懷孕,感覺自己即將失去 707 號室所有一切時,她所思所想,全是娜娜。

以至於奈奈所有荒唐的失戀,全都沒有娜娜決心摔碎她們住進 707 號室時,一起買的那對馬克杯時來得更加心碎。

「奈奈,妳的一舉一動,都跟現在的颱風一樣,威力十足,擾亂著我的心情。我想,我就像是初嚐戀愛滋味的少女一樣。」——大崎娜娜
「當我感到寂寞難耐的時候,我希望能在我身邊的,不是蓮。」——大崎娜娜

女子之間的微妙情愫,是《NANA》所帶給我們最深刻的禮物。

帶領我們超脫「關係」的定義,並且進一步感受、傾聽、觸碰、感知,那些活在我們心底,廣大多元的愛,究竟有多大的共鳴和包容性?

同時,超越「男女之間是否有純友誼」這類庸俗的命題。

矢澤愛談論關係,是開放且多元的——是所謂任一種牽絆之所以存在,都僅僅是「關係」的其中一種註解。

你很難用某個既定角色,來定義某些關係。

如同你很難解釋,當娜娜擁抱著被奈奈背叛而感覺傷心欲絕的伸夫。哭著對他說:「不要因為被女人給拋棄,就喪失了愛的勇氣!」

那是一種不被限制於樂團夥伴,橫跨家人般的關係,期待自己的存在,能向伸夫填補極致疼痛的巨大之愛。


圖片|《NANA》漫畫

願我們都能不在相愛之中,失去自己

蓮,人活得越久,包袱就越重,沒有辦法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所以,我們才會需要一起承擔的對象,才能夠繼續走下去。你和娜娜,不可以一起承擔嗎? — — 《NANA》

面對深愛且漫長,約束性的單一愛情關係,《NANA》給予了我們更大空間。

透過愛情觀,平行時空的奈奈與娜娜,相對映射出自己在愛情裡的樣子。奈奈依賴愛情,天真浪漫到將近飛蛾撲火的程度,明白自己的弱點,卻抑制不住委曲求全的狂戀;娜娜保有自己,抗拒女性的附庸失能,面對愛情,帶有幾近苛求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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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NANA》漫畫

也許在某些時刻,我們也與娜娜一樣,不管身旁有著誰,仍覺得自己是孤單的。

忽地仰望天空,心底暗湧出一句台詞:「那不夠圓的月亮。我和蓮在一起的感覺,如同那不夠圓的月亮。無論我們愛得有多深,也沒有人可以真正的滿足我。只有站在舞台上的時候,我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

真正的完整是什麼呢?

選擇「結婚」能留下永遠嗎?關係得以恆久不變嗎?

娜娜對愛情關係的不安,同理著蓮的原生家庭,彼此都是被拋下的人。而娜娜的優柔寡斷,使她在這段情感徘徊其中。她其實可以果斷放棄蓮,甚至能與多年相處友好的阿泰在一起,但她卻沒有這麼做,娜娜心底真正掛念的人,只有蓮,因為她在蓮身上獲得的共鳴,是其他人身上無法找到的。

哪怕最初蓮提出兩人共同前往東京的請求,娜娜依舊沒有選擇這麼做。

她選擇用另一種形式證明自己:哪怕沒有「一起」也能用以自己的方式,來到蓮的世界、蓮的身邊。

「結婚這種形式上的東西,我和蓮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但是,我們希望能夠保有各自的立場,繼續一直在一起。」——大崎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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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被愛,人們往往選擇背離幸福的選項

回看奈奈,與娜娜產生強烈對比,經過多次感情迂迴,她的選擇被眾人視為「不該」。

陰錯陽差的懷孕,奈奈的世界一夕崩壞,巧在她無助的時候伸手接住她。

要說花心的巧對她沒有愛嗎?還是也用了小小的心機讓伸夫做出了選擇?

奈奈最終是搬離了 707 號房,那間與娜娜記憶著無比幸福的空間,也隨即被封存。

倘若將這份戲劇劇化放進現實,會不會也正是我們的課題?

你的身旁,有著非常愛你、呵護你的人嗎?面對「愛與被愛」,你是否擅長接受被愛,而不擅長去愛?

奈奈最後雖然選擇與巧在一起,縱然看似幸福了,但她的目光依舊還是留在伸夫身上。

過去多次噤聲忍受,面對諸多不合理的要求與控制,奈奈與巧的關係,她總是屈於下風,頻頻為對方的不耐煩說聲「對不起」。

回過頭來,一次又一次為自己的選擇,給予荒謬的藉口。

「 巧不管做什麼都比別人優秀,唯獨欠缺身而為人最重要的感情,我明明知道,卻仍然選擇了他。但是,我如果事事都聽從巧的話,那我是不是就會逐漸變成一個冷酷的人呢?」——小松奈奈


圖片|《NANA》漫畫

故事裡的角色們,懷著掙扎、苦痛、逃避、面對⋯⋯重蹈覆徹之中,我們逐漸找到與世界互動的方法。

假使從中無法看見,也能透過第三人稱視角來回望自己,了解到⋯⋯原來愛情裡面,我們也和娜娜與奈奈的一樣,都曾經為了追求幸福,產生內心動搖。

為了追求幸福,傷害了身邊的人,同時也讓自己深受傷害。

偶爾要脫離軌道,才能客觀地看清楚自己以及周遭。雖然有點寂寞,但是,人就是這樣成長的吧。

矢澤愛《NANA》

作品《NANA》是一部關於愛與被愛、付出和索取,生命裡頭的高光與失落。

超越了眼前所見的關係定義,夢想之於我們存在於世,究竟能帶我們如何找到自己的歸根與定錨?

總體來說,生命之所以艱難,是因為我們都在追求的路途上,感到永不滿足,而這種「尚未抵達」的雀躍和緊張,使我們不斷在失足裡做出選擇,也因為這些失足,我們才能隨著走過的路、愛過的人、感受過的痛楚,活成真正的自己。

就有如娜娜回應「人是用過去一層層累積出來的,因此人生很難就此重來」一題。

(仔細聆聽:張婉昀:相信時間,現在單點都將連線,你的生命會是滿天繁星


圖片|《NANA》漫畫

我不認為所有重來,是把疊起來的積木推倒,而是好好累積生命厚度,總有一天,它就會成為心目中理想的形狀。

大崎奈奈《NANA》

所以,不要氣餒喔,奈奈,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要能夠不斷爬起來,最終就會得到勝利。

大崎奈奈《NANA》

雖然這部作品,因為暫時休刊,我們無法看到《NANA》最後的結局。

但也許在我們的心中,早已有著各自描繪的未來⋯⋯誠如那故事裡,那不斷重複對娜娜訴說的旁白,彷彿奈奈的聲音繚繞於耳。


圖片|《NANA》漫畫

嘿,娜娜

我們曾經肩並肩,站在河邊,欣賞著河面閃閃發亮的波光,那時,你隨口哼出的曲子,我好想再聽一次。

經歷過那麼多傷心欲絕的事,妳在哪裡呢?

現在的妳,獲得幸福了嗎?